石进杰和他娘看着这些银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快!箩筐!”石进杰放下锄头,激动地跑出梅地主的房间去找箩筐,石进杰的娘呆呆地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走出去。
石进杰在客厅偏房找到了箩筐和扁担,给了一副他娘,两人一起挑着筐去装银元。
石进杰和他娘把箩筐装满,挑着走出梅老地主家的大门,轻声经过巷道,然后打开他们家的侧门,把银元挑入柴房里。石进杰一股脑把银元全倒在油麦秸,马上返回梅老地主家继续装银元。
这样两人来回各三趟,才把梅老地主房间里的银元装完。
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石进杰重新把自己家的侧门和梅地主家的大门锁好之后,到梅老地主房间挖的地方又仔仔细细再检查了一遍,把边边角角都重新挖开看看,找到了几块遗落的银元。
“啊呀!幸亏我又来翻开看看,这一块就够咱们家吃上半个月的啦!”石进杰吹着银元上的灰土,笑着对他娘说。他娘大喘着气,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回应。
然后石进杰和他娘一起把土重新填入坑里。
等两人把坑填好,床也重新归位之后,石进杰赶紧取出钥匙把梅从富的房门打开,他娘则把梅地主房间收拾回原样,重新锁上。
石进杰和他娘在梅从富房间里,正准备一起把床抬起来,突然,从外边传来叫喊声。石进杰和他娘慌忙停下,石进杰跑出梅从富房间,轻声走到大厅,听到了批斗队mao队长指挥人砸门的声音。
石进杰看着那被撞击得轰隆隆响的门板正慢慢弯出裂痕,立刻吓得腿都软了,石进杰的娘这时也慌忙地来到大厅,石进杰连忙拉着她退回到梅从富房间门口,石进杰着急着说:“娘,是批斗队的人,银元挖不了了,他们在砸门,咱们得赶快走,千万不能让他们看到!”
石进杰的娘慌得不行,说:“那咋走啊?后门?”
“对,后门,赶快走!”石进杰一边说一边进梅从富房间把锄头拿出来,然后锁上门,急忙往后门跑去。
石进杰娘俩拿着锄头,慌慌张张从梅地主家后门出来,锁上门,穿过樟树林,绕了一大圈后回到自己家。
那时已将近深夜,队里各家各户都在睡觉。
石进杰回到家,在侧门俯身探听了一下巷道的情况后,连夜把银元埋到了自己房间的床底下。
原来那天晚上,石进杰从祠堂走后不久,梅老地主就一命归天了。
之前抓梅老地主的时候,批斗队在他家搜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找到一厘钱。
批斗队第二次去梅地主家抓梅从富、梅从贵,梅家的人已把门都锁好,全都逃到山里去了。
批斗队发动了全村的人搜山,最后才把梅从富、梅从贵抓回来。
批斗队的人一直在逼梅老地主把藏的钱交出来,没想到梅老地主现在竟然死了,批斗队队长毛日阳紧急召集全队,在队前喊话:“万恶的梅地主刚刚死了,可是!他从我们伟大的农民们身上搜刮的油水还被他藏在某个地方,我们现在就去他家,就算把房子全拆了,也要把那些本属于我们的东西找出来!”
批斗队没有搜到梅老地主家的钥匙,于是带着破门拆家的利器,浩浩荡荡地向梅老地主家进发。
一来到梅老地主家大门前,毛队长就大喊:“给我把门砸开!”马上,两个壮小伙上前,抡起一个大铁锤,猛烈向大门砸去,门板轰隆隆地振动。
可是,即便被捶了十几二十下,旁边的砖墙都裂开了,这大门竟然还是没有被砸开。
毛日阳心想:“这梅老地主家的大门,怎么都和他一样硬气?”
突然,毛日阳发现大门外边没有锁,门竟然是从里面关上的。
毛日阳马上叫副队长黄冈彪过来,指着大门问他:“黄副队长,上次你来抓梅从富、梅从贵他们,这门是从里边关上的吗?”
“不是。”黄冈彪摇了摇头说,“上次是从外边锁上的,一把大黄锁,我记得清清楚楚。今天这门……队长,难道里面有人?”
“什么难道?里面肯定有人!”毛日阳斩钉截铁地说。
“对,队长说得是,肯定有人!给我狠狠捶!我不信这门就这么硬!”黄冈彪示意着砸门的手下大声说。
毛日阳:“黄冈彪,你觉得里面会是谁呢?”
黄冈彪想了想,回答:“会不会是梅地主的四姨太?听说是梅地主在外边偷偷养的。”
“哦?还有这事?”毛日阳说,“她该不会在里面躲着不敢出来了吧?哈哈!”
过了一会儿,大门都被砸了几十下了,硬是还没有打开。
黄冈彪急了,对着大门大声喊:“梅四太太,你他niang的赶快开门!不然……”
黄冈彪话还没喊完,立马收声捂嘴,转身往毛队长脸上看去。
毛队长瞪着他,说:“狗改不了吃si!老子整天教你要文明用语,全当放屁了!”
黄冈彪立刻尴尬地笑着说:“是,我吃si,队长说的对,我这一着急就……以后我一定改,只说狗si屁和lao子……”
“你!你还顶嘴!”毛队长气得指着黄冈彪。
“不敢,队长,也不能说老子,我哪敢在您面前讲lao子……”黄冈彪无奈地摸摸头说。
“你!唉……”毛队长摇着头叹气,不再去理会黄冈彪。
突然,“黄冈彪,你赶紧到后门去!那naing们可能要从后门逃跑!”毛队长着急地对黄冈彪大喊。
黄冈彪听了,来不及多想,立刻遵守命令,叫了几个人,一起飞快跑出巷道,往梅家宅子后门去。
所谓富贵险中求,石进杰这边刚走出樟树林,黄冈彪从另一侧就来到了梅地主家的后门,见门从外边被锁上了,说:“妈的,这锁两下就能敲碎,还费半天劲在前门捶那么长时间。拿锤子来。”
黄冈彪把后门的锁捶掉后,对手下说:“你们几个赶快到四周去查看,一看到梅地主的四姨太就立刻抓住。哦,等等!你们不认识她……”
黄冈彪想了想,说:“我也不认识……哎!算了,别去了。一个娘们,跑了也没什么大碍。走。”
于是,黄冈彪带着人从后门进入,去开前门。
大门终于被打开,“抓到人没有?”毛日阳马上问黄冈彪。
“队长,我们到的时候,就没见到人影了。”黄冈彪说。
“那你他ma的还不去追?”毛日阳骂道,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用语不文明,但没心思顾及。
“队长,我……我们都不认识她呀!”黄冈彪瘪着嘴说。
毛日阳:“蠢货!见到女的就抓呀。”
黄冈彪委屈地说:“好,我这就去。”
毛日阳:“算了,你现在去还有什么用?人早跑远了!还是先找梅老地主的钱吧。”
黄冈彪:“是……”
批斗队全都进到了梅地主家里,见门砸门,见窗砸窗,但是就算楼上楼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都搜查了一遍,依然是没发现一厘钱。
毛队长捋着下巴,问黄冈彪:“小彪,上回你们来搜啥也没有搜到,这次又是这样,你说这梅地老主把钱藏在哪里了呢?”
黄冈彪:“我觉得肯定就在这房子里。抓到梅地主的儿子和女儿时,他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而且他们都是几岁的孩子,不可能带走很多钱藏起来。”
“嗯,你说得对,那这座房子……钱具体藏在哪呢?”毛队长转身往房子四周查看。
“这个……我一时想不到。”黄冈彪摇头。
突然,毛队长看向大厅的地面,对黄冈彪说:“小彪,你看,这梅老地主家的大厅地面怎么还是黄土呢?难道几块大理石都铺不起吗?”
“呃,对呀,队里那几个fu农的家都铺上大理石了,这梅地主怎么……难道他是发扬节俭?哈哈,鬼都不信呀!”黄冈彪笑着说,“那他的钱……”
“肯定在地里!”两人一同说了出来,喜得拍掌,“哈哈。”
毛日阳:“给我挖!挖地三尺!不,五尺!”
黄冈彪:“是!队长。可……五尺是多少?”
毛日阳:“去你ma的,你尽管挖就是了。”
黄冈彪:“是!队长。”
黄冈彪转头叫人:“去你ma的都给我拿东西挖地!挖五尺!”
毛日阳:“你这小子……”
批斗队挖了一整夜,清晨时终于有人在梅从富的房间里挖到银元,毛队长和黄冈彪两人喜得大喊:“mao主xi万岁!”
毛队长亲自去挖银元,众人都赶快跑来帮忙,一起看这银元的新鲜。
十几人围着这几尺大的地方,看着毛队长挖。毛日阳像打了鸡血一样,挥着锄头不知疲倦,因为他每一锄头下去掘开,地里就冒出一小堆白花花的银元。
毛日阳直到手臂拿着的锄头再挥不动了,才神智清醒一些,“哎,累死我了!唉,你们都别动!”毛日阳丢下锄头,直起早已酸麻的腰,擦着汗喝住上前想来帮忙挖的众人,“黄冈彪,就你来挖。”
“好嘞!”黄冈彪上前,使足了劲,举起锄头,哐哐几下,挖得乒呤乓啷响。
毛日阳:“哎!黄冈彪你他ma使那么大劲干嘛?把银元砸坏了,你他ma赔!”
黄冈彪:“啊,对不起,我慢点挖……”
等到黄冈彪终于在土里再挖不出什么了,银元在旁边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众人忍不住去摸银元,“住手!你们快到别处找银元去,都他妈在这干嘛?梅地主可不止这点东西!两人一组,沿宅子一圈向外继续挖,没挖到银元就别他娘的回来跟老子报告!”毛日阳大喊。
于是众人都悻悻跑出去,各自去找银元。
黄冈彪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着气地说:“队长,没想到这轻轻挖比大力挖要累得多了,我的腰啊……”
毛队长看人都出去了,说:“小彪,你先别歇了,赶紧去找辆板车和能装东西的箩筐、麻袋来!咱们要把这些银元运到队部去!”
黄冈彪立马斜着腰勉强站起来,回答:“是!队长。那你……”
毛日阳:“废什么话?我当然是在这看着银元,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等老子一出去,你们就来偷拿!这些银元都是要交给村部亲自送到村长手里的,能让你们偷拿吗?快他妈去!”
“是!”黄冈彪跑了出去。
见黄冈彪跑出去了,毛日阳把门关上,从满地杂碎物的房间角落一个倒在地上的长柜子里拿出两张大麻袋来。
这是毛日阳在之前搜查时无意看到的。
毛日阳快速把银元装到麻袋里,等装满了一张,毛日阳在铺满杂物的地上随手捡起一根布条,系上麻袋口,然后把装满银元的麻袋搬入柜中。
扣上柜门后,毛日阳把长柜子翻过去,反面向上,柜门朝地,然后丢一些杂碎衣物在上面,之后便继续把银元装进另一个麻袋里。
毛日阳把银元又装了大半袋后便不再继续装,起身把门故意敞开,然后蹲在地上等黄冈彪回来。
毛日阳一听到脚步声,立刻便装模作样地继续装银元。
“队长,我找到了箩筐和扁担,但麻袋实在是找不到见。”黄冈彪两手提着箩筐和扁担,兴冲冲地跑进来,看见毛日阳正在用麻袋装银元。
“哦,你回来了。我在隔壁房找到一个麻袋,来,一起装吧。”毛日阳故作正经地抬头对黄冈彪说。
“好。”黄冈彪看着已下去半截的银元山答应着,眼睛重重眯了一下,而后俯下身去装银元。
两人一声不吭地装了许久,“哦,队长,板车在梅地主家柴房找到了,我把它放在后门外。”黄冈彪打破沉默。
“哦……做得好。”毛日阳终于压制下去心虚,一本正经地说,“黄冈彪,行了,快装完了,你去把他们都叫来吧,先把这些运走。”
“好。”黄冈彪缓缓站起身,又马上快步跑出去。
毛日阳把地上最后几枚银元捡到箩筐中去,拍了拍手上的灰,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长柜,转身走出门去。
见到黄冈彪把人都带来了,毛日阳轻咳了一声说:“找到银元没有,都?”
众人低头,黄冈彪怪怪地看了一眼毛日阳。
“没用的东西!”毛日阳大声骂道,“还得我亲自去找?”
过了一会儿,毛日阳指着满屋的土坑和土堆说:“看来是真的没有银元了,好了,咱们把从那房间挖出的银元运回去吧。银元我和黄副队长都装好了,整整一麻袋和两箩筐,银元都有数,你们不要想着偷拿,银元一运回去便会拿给村长,村长应该会给咱们各家各户分配的。走吧。”
“是!”众人一同进去,各自帮着忙把银元搬出来。
“等等。”毛日阳叫住搬银元的众人,“现在天亮了,外边人都出来看得到,就这样搬出去惹人闲话。这样,你们拿剩下的那个箩筐到梅地主家厨房装满米糠,装银元的这两个箩筐上面也都铺一层米糠盖密,运板车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弄出声响。黄副队长,你带他们去吧。”
“是!”黄冈彪回答着带众人到厨房去。
毛日阳把大门关上,看着他们在厨房装好箩筐,然后一同从后门出去,毛日阳拿出一副大黄铜锁,锁上后门,对众人说:“这宅子,队里可能用得上,先锁好。这锁是我在梅地主的房间里找到的,应该就是之前锁大门的。”
毛日阳把钥匙伸给黄冈彪,说:“这钥匙只找到一枚,小彪,你回去后,把钥匙和银元一起拿给村长。”
黄冈彪接过,说:“那队长你……”
“哦,我和你们一同走,我来看着你们拉车,一是怕你们合起伙搞什么事,不过我相信你们应该不会。二来我怕路上碰上什么事你们应付不过来。行了,不说了,快走吧。”
于是,批斗队拉着板车从梅家后门出去,又浩浩荡荡地回队部。
批斗队经过大场屋,很多人都在外头,看到批斗队拉着一车的米糠,觉得十分奇怪。
有人想上前去问问,但一想到批斗队的人平日里十分蛮横、不好打交道,又作罢。
“毛队长,你们一大清早从梅地主家拉着一车的米糠出来,是要做何事啊?”突然,一个声音从围观的人群中发出来。
批斗队的人一看,是石进杰。
在最前头拉着板车的一个批斗队队员对石进杰大喝:“滚开,批斗队干什么事用得着跟你小子说吗?”
石进杰听完瞪了他一眼。
“唉,你怎么说话的?”毛日阳走到前头来对那手下使了个眼色,然后说,“石小秀才,我们批斗队到梅地主家弄些米糠回去熬粥喝,怎么,你也要?”
石进杰哈哈大笑,走到毛日阳跟前,拍了拍毛日阳的肩膀说:“毛队长,只怕你们要熬的不是米糠粥,而是米糠底下的其他什么东西吧!”
众人哗然。
毛日阳立刻就阴沉了脸色,石进杰欲上前走到箩筐处,黄冈彪立刻从最后边跑来,把石进杰双手一抓,脚下猛地一踢,石进杰倒在了地上,黄冈彪蹲下把他按住。
黄冈彪说:“你这小子想要做甚?不知好歹!”
石进杰被按在地上,使劲挣脱,骂道:“黄冈彪,狗日的,快放开我!既然真的只是米糠,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妈的,给你!”毛日阳端起装满米糠的一个箩筐,往石进杰脸上倒去,黄冈彪跳开,只见石进杰全身上下沾满了米糠,米糠灰堵住了石进杰的眼睛,石进杰在地上大喊着使劲擦着眼睛。
众人大笑。
批斗队拉着板车向前走去,倒掉米糠的箩筐在满地的米糠旁,被毛日阳扔下,还在晃动,石进杰咳嗽得不停,擦着眼睛,灰头土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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