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阿璐和神婆狗不理

作者: 单脚企 | 来源:发表于2019-12-06 10:12 被阅读0次
    少女阿璐和神婆狗不理

    少女阿璐,留齐耳短发,个子娇小,蹦不高,第一眼没有攻击性,杀鱼卖肉的八两谎成一斤她也买单。

    只有狗不理知道,她不傻也不孬,比绝大多数人聪明且擅自娱自乐。

    三年级,狗不理转学过来,马尾辫,露出额头,眼神明亮,骨相是美人,皮肤却黑成炭。她叉着腰说,这是在海边晒的,海,你们见过海么?看不到边的,一个浪下来整条船都没了!

    完全不提太阳的事。

    没人见过海,甚至没见过船,中午饭里多根鸡腿就已经是整个世界了。

    海上生明月。

    第一排有人怯怯的说。

    什么?狗不理看了一眼阿璐,一个咬笔杆子的圆脸女孩。

    傻子。

    矮子。她在心里又补了一句。

    破烂小镇破烂小学。她还是不解恨。

    阿璐回过头,瞄了她一眼,嘴角弯起。天上星,海上月。天上月,海上星。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

    青春期到了,两个人相继长开,一个外表张扬,一个内里裹挟。

    初中毕业,狗不理和阿璐第一次分开,仅仅是江城相隔不过数十里地的两所寄宿高中,相比于几年后动辄飞机高铁天南海北的距离,小题大做了太多。

    三年,再熬三年我就要走了,江城太小了,狗不理斩钉截铁说道,五十万人,坐一趟公交都能遇见秃顶的语文老师。

    小么?阿璐不置可否。

    外面的世界大归大,也只是苍穹一芥。这些话她没法讲,临别的时候,狗不理买了一大堆书,三毛,张爱玲,连安妮宝贝都没有落下。

    “我知道你爱看书,没书你活不下去。这习惯真让人羡慕。”

    阿璐颤颤巍巍的收下,都不好意思告诉对方自己喜欢的是王小波。

    说这话的时候,狗不理理完光头没多久,两鬓间的细微绒毛随小风一摇一摆的,像是一片芦苇荡。阿璐看着她,觉得心里暖洋洋又痒痒的很舒服。

    染发,打群架,谈恋爱。狗不理没有消停过,六年前是什么德行现在还是那个模样。离不了万恶的打胎,既然是女生的公敌,婊子婊子的天天喊着,打个胎怎么了?

    像坨招苍蝇的屎,男的听了愈发兴奋罢了,暗地里再把她意淫雕琢成一只人人可上的母狗。

    阿璐懊恼,脸红脖子粗,比当事人还急,你怎么不辩解?对女孩子名声不好,你才多大,我们才多大?

    狗不理捏了捏她的脸,咧嘴笑道,跟狗计较什么。

    好像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她心想,就那样,人没几个用脑的。

    只有阿璐替她发声,天上星,海上月。天上月,海上星。

    职高鱼龙混杂的,你去了可真是……如鱼得水。阿璐还是顶着那头短发,婴儿肥,皱着眉半天没想出个好词。

    狗不理耸了耸肩,摊开手,我的礼物呢?

    少女阿璐跟神婆狗不理还是每月聚一次,去吃廉价的麻辣烫,在江边看人钓鱼,细细讲讲学校里眉目星云的校草跟不近人情的管理者。

    少女哪吒上映的时候,阿璐生拉硬拽,狗不理顶着通宵的浑噩脑瓜,十分钟后就梦了周公。以至七月安生有了档期,阿璐满嘴的矫情狗血俗套我不去看。狗不理乐不可支,你在报复我是不是?

    高考放完榜,二人不约而同去了江边的一家饭馆。

    麻辣鱼,江城几年以后绝迹的一道口碑菜,其实是不讲究的穷人富人都爱吃的一道菜,鱼肉,老的嫩的,都细细碎碎的坠底,喝汤是糊满嘴的辣,胃里都要烫的滚起来,真饿了,汤勺挂底沉甸甸一股脑装进肚子里,谈不上好坏滋味,吃个气氛,抵个馋虫。

    我要走了。阿璐低着头,沉默的喝汤。

    狗不理揭开一小坛黄酒,动作滑稽,笑嘻嘻,我知道。别愁眉苦脸的,外面总是好的,你也别胆怯,你总是胆怯,瞅着就好欺负。

    阿璐抽了下鼻子,好奇的问到,这是女儿红么?

    阿璐去了很多地方,古都,新城,庙宇琼楼,险峰俊滩。研究生毕业后,才略作安稳。

    狗不理走遍了江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失魂失魄的,偶尔遇见个往日情敌,已经嫁做他妇,也要当着孩子的面恶狠狠的唾一声狐狸精。

    她鄙夷的翻个白眼,心里还是很愁苦夜里的酒局。

    朋友圈里销声匿迹许久。直到支付宝里突如其来的一条消息——狗不理,那个……阿璐死了,端午回家探亲的时候,开车遇上酒驾的,花坛里飞出来……跟她妈一起,死了。

    狗不理回了一句,哦。

    第二天,又回复到,昨天太累了,很早就睡了。

    她好像有些话痨,又说道,她呀,很怕疼,小时候被回形针扎了一下都流了一晚上眼泪,这下好了,以后都不用怕痛了。

    江城只有一家火葬场,在市郊,黑袖白帽到了许多人。

    她朋友还是多的。狗不理心想。

    也可能只是亲戚多。她又有些不甘。

    再就是哭天喊地的声音。焚烧炉已经打开了,她忍不住踮起脚,下一秒就想奔进去。‘

    别,别。

    狗不理自语道,她没有一块肉是好的。我不能见她,她不会甘心走,她这么小气。

    直到隐约听见咚的一声。整个壁炉合上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空,脑海中是阿璐窃笑的声音——海上月,天上星。海上星,天上月。

    少女阿璐是我幼儿园及小学同学,也一度是争夺班级第一的对手,十二岁之前,总共说话不过十二句。

    十二岁以后小升初,我转学走了,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喜欢篮球,喜欢每个青春期孩子追捧的叛逆,叛逆能给沉闷生活带来快乐,因为叛逆,不费吹灰之力。

    而学习,才是痛苦。

    她就这样乖乖的痛苦着,消无声息的考上了一所好大学,又读完研究生。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是几百几千几万个江城的大小。

    她只是匆忙的看了两眼,就又回到了江城的怀抱。回到了我可能几十年之后才有的归宿。

    我爸这人有时候很搞笑,譬如小的时候,他某天晚上回到家,会和我说,阿璐又被他妈打板子了,因为考试输给我了。

    我爸反正就是这么好玩,没什么恶意,总觉得都是小孩子。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阿璐还有个大她几岁的姐姐,是个傻子,勉强可以生活自理的人,她们家两个女儿,一个号还是废的,其实她处境很艰难。

    有说赔六百万的,有说三百万的,农村的人,街坊邻居甚至隐隐有了妒意,像是给她们家唯一还活着的那个男人打好了计划,可以再取个漂亮老婆,生个大胖小子,再去城里买个小房子,下半辈子也是安逸的。

    觉得阴暗么?以前我也会。现在想想,大家只是活个现实而已,几百万是普通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梦,即便这里面是两条人命。

    我倒希望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痛苦才不会如影随形。

    唯有阿璐同她母亲,永远留在了端午的那个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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