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在我小学一二年级时,村里突然出现一名青年傻子。他衣衫褴褛,看上去很宽但很短与他瘦高身材不符,脏乱的长发遮住他的双眼以至于我现在回忆起他都不知他相貌究竟何样。只知道那张脸如今回想起来还很年轻估计二十出头,逢人便傻笑。大概是他的脸实在是太脏,衬托他微笑时露出的一排牙齿尤为白亮整齐。由于时间实在太过久远,对他的外观留存在我大脑里仅剩这些。
那时候我每天最快乐的事就是跟在比自己大的同村哥哥姐姐们身后玩耍,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我就觉得无比幸福,因此不论他们让我干什么我都非常乐意效劳,对我而言这是一份荣耀。有天我们站在门口前跳皮筋,大家轮流上场,因为童年时代物质的匮乏跳皮筋也使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快乐的气氛简直要达到极致。本来这项运动不带男孩子加入,可男孩天生调皮的天性让我们不得不在他们故意捣乱中被迫勉强同意,因此这组队伍中得到了扩张。虽说快乐没有继续上涨,但倒也一直保持。
当时我和一男孩负责摇绳,我在心里焦急而快乐地默数跳绳者正在跳的数量,期盼他们能尽快被绊倒好换我上场。突然我的手感觉空荡使不上劲原来是对面的男孩在毫无预兆地情况下用力抽在原本握在我手上的这一头,游戏被迫中止。所有包括我在内的儿童为这无故地中止不明所以,感到愤怒。突然男孩跑向道床的一角,抡起手中绳子向站在那里的疯子抽去,我们被惊呆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使他突然离席。在场的男孩看到这点似乎找到了更大的快乐纷纷跑向疯子进行助攻,女孩们则感到残忍无法直视,但对该场景的害怕是多过同情。
为首的男孩向我们喊道:“你们别站着,拿石头砸他!别让他待在我们这里,他是傻子,又臭又脏,万一随便打人怎么办?快拿石头砸他!谁不砸我待会跟你们算账!”
于是我们女孩只得捡起地上的细石向疯子投掷,他似乎也不能开口说话。当绳子的抽打和无数石头击打在他身上后,他只是一昧地卑微含笑躲避,本能地将两个手肘挡在面部。嘴巴里不停地发出类似哑巴的“啊啊啊”声。渐渐地不管男孩女孩都在这场攻击中找到了快乐,能够欺负大人那是件很有成就的事。但自始至终傻子从未抬手还击过,或许在他内心原谅我们孩童地行为,企图用不反抗感化我们的内心,但很抱歉,那时的我们还小没有正确的分辨能力和三观。直到后来大人的到来才将这场单方斗争结束,傻子也落荒而逃。
那时的我很懦弱,别人教我怎样我只能怎样,不敢反抗。今天攻打傻子的一幕明明也使我很快乐,因为我找到了比我更懦弱地人,我能够混在人群里毫无顾忌地参与,但此刻心里却有些空空的感觉。那天晚上明明很能吃的我却只吃了半碗米饭,我捧着饭碗感觉如鲠在喉,不知悲伤从何而来,潜意识告诉我有人在昨天晚上,今天晚上还有未来每个晚上无食可吞。
又有一次周末,我独自一人在家堂屋玩耍。正大门被家人从外面铁环锁住,大门还是可以推开一些空间,人无法钻进,我的一切进出可从后面小门。在玩耍中,忽然我感受到身后有双眼睛盯着我,转身一看,原来是他。恐惧迅速占据了我全身,此刻我独身一人非其对手。他将头靠近门缝,观察屋内情况,那幅模样使我害怕至极。我一边不禁破口大骂一边将家中无用之物砸向其面部,他的脸被尖锐的东西砸到了,表情瞬间痛苦地扭曲起来,不一会他在外面对我“骂骂咧咧”起来,所谓“骂骂咧咧”也只是“啊啊啊”,我害怕的跑向小门用力锁起来,生怕他跑进来攻打我。过了很久他还是不走,但表情已不再那样痛苦扭曲,手上似乎还握着什么往我屋内递送,家中无人我的防线最终破防,大哭起来希望此时能有人来救救我。
他惊慌地“啊啊啊”,摇摇自己的手,又指指自己嘴巴,可对此我不知其为何意。像是隔了很久,长辈终于回来了,长辈看见门口的他马上奋力抡起扁担像他砸去,我再次听见傻子地“啊啊啊”声。大门的锁被长辈打开,他边走边说:“那个傻子一点不傻,还抢走我箩筐里的一个番薯!这么懒,活该饿死!”
这时候我看见地上有些很漂亮圆滑的石子,原来是他留下来的,或许他曾经看见过我们玩起抓石子游戏,我猜测他当时是否想用石子与我交换食物。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只在大人及邻居们口中听到他的消息。提起他,大人们除了怒骂就是嘲讽。我心里有些难受,可不敢为其辩解。
再后来有个雪天,听大人们说:“那个傻子死了,估计是冻死的。”轻描淡写完这句他们继续手中的活,傻子的出现及死去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
他们没有注意到当时幼小的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先是无比震惊,后来躲到房间默默流泪了,我甚至都不敢在他们面前哭泣。我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我与傻子谁也不认识谁,可当我知道他被冻死后,与他相见的两次一直在我面前重现。直到我时常为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痛苦,这是我一辈子无法抹去地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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