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有钱不一定是“爷”
——《水浒》恶人之郑屠
郑屠,顾名思义,是个姓郑的屠夫,早年投托到渭州经略府小种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或许是因为勤快能干,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发家致富起来。在渭州城内状元桥下,他开了两间门面,雇了十来个刀手,俨然成为一家屠宰公司的老板。
中国古代社会等级森严,商人的社会地位并不高。郑屠尽管有的是钱,可社会地位的低下,让他没有幸福感。于是,他便想着改变。他先是学着有地位的人自称“大官人”,渐渐地,自信心日益膨胀,为自己取了一个绰号——镇关西。说实在话,这个绰号取得的确有点问题。我们知道,关西八百里秦川,自古就是帝王兴业之地,盛产英雄好汉。一个靠屠宰起家的商人自称“镇关西”,的确会让一些人生气。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有点飘飘然的郑屠很快又有了新的追求。他看上了一个卖唱的小姑娘金翠莲,便使强媒硬保,收作小妾,名副其实地做起“爷”来。却不料好梦难长。不到三个月,他的“好事”就被他的大老婆知道了,她将金翠莲赶了出来,并追要三千贯典身钱。当初,虽然写了三千贯的文书,却是虚钱实契,金翠莲并没有拿到一文钱。可郑屠的老婆并不完全知情,非得追要这笔典身钱。当事人郑屠不但不主持公道,却伙同他的老婆要钱,这就真的有点欠揍了。
有冤无处诉的金翠莲没有办法,只得重操旧业,开始艰辛地积攒那三千贯典身钱。可这毕竟是场冤屈,想起来难免悲悲泣泣。她的悲泣终于惊动了一个人,那就是当地的提辖——鲁达。接下来的故事就很简单,鲁提辖智救金翠莲,三拳打死镇关西。一心想做“爷”的郑屠,最终连同他的梦想一起上了西天。
郑屠其实是个小角色。说其富有,产业其实并不大;说其罪恶,其实也不算恶贯满盈。郑屠之死,死在贪婪,死在不自量力。我想鲁达之所以要教训他,一方面生气他欺男霸女,一方面恐怕也是生气他不自量力,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自称“镇关西”。施耐庵让水浒英雄中的“道德模范”、顶尖高手,打死这么一个小人物,我感觉有点滑稽,甚至觉得他有点小题大作。仔细想想,我便有点明白了,这可能说明了施耐庵对这类人的反感吧。想想也是,满腹经纶的施耐庵,忽然看到暴富起来的张三李四居然有模有样地做起“爷”来,怎么能不生气呢?我猜想,施耐庵可能也有点“仇富”心理吧。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真是一段妙文,施耐庵写得是花团锦簇,喜欢《水浒》的人一定得看看: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踢到了在当街上。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镇关西。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鼻子歪在半边,却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鲁达骂道:“直娘贼,还敢应口!”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睖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绛的,都滚将出来。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是和俺硬到底,洒家倒饶了你。你如何叫俺讨饶,洒家却不饶你!”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这一段文字写鲁达,最见性情。他先骂后打,打后再骂,骂后又打,可谓酣畅淋漓。鲁提辖那忍了一肚子的“鸟气”终于得到彻底地释放,实在痛快。那郑屠先是嘴硬,后来讨饶,再后来是一命呜呼,真是可怜!从书中可以看出来,那个时候,整条街上观者如堵,但却安静得怕人!平日里嚣张跋扈的郑屠,却等不来一个替他说情的人!真是活该!
一个人的地位与尊严应该与他所担当的社会责任相关联,应该决定于他所做出的社会贡献。然而,无论哪个时候,都会有一些另类。他们依靠投机取巧致富,却缺乏必要的公德心,甚至违法犯纪,胡作非为,令人不齿,也令人深思。严肃地说,“仇富”其实是一个沉重的社会话题,富裕起来的社会群体应该担负起更大的社会责任,做出更大的社会贡献。如果依靠投机钻营、假冒伪劣致富,致富之后又一味地追求享乐,甚至欺男霸女,怎么能赢得人们的尊重呢?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真是一段令人痛快的文字,这种痛快的根本原因还是缘于对郑屠这类人的某种“仇恨”。为富岂能不仁?富了也应该有点同情心。有钱不一定是“爷”,有钱也不要老想着做“爷”,这其实是我的一点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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