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文耕一口气跑到陆怀喜家,急急的敲他们家的门。陆怀喜不知是咋回事,匆忙开了门,一看花文耕衣衫不整地跑了进来,就赶紧问:“三掌柜的,这是又咋了?”
“怀喜,你先坐下。”花文耕拽着陆怀喜坐在炕沿上,“你得帮帮老哥,孩子的事怠慢不得。”
“啥事啊?你慢点说,我能帮的一定帮。”陆怀喜诚恳的说。
“有你这句话就成了。我城里东坊街那个布店得卖了钱才能凑够,我想让你帮我卖出去。”
“哎呀,这事太大了,我怕办不了。”陆怀喜一下站起来,连连摇着手。
“我不找你找谁?找我那些侄儿吗?那还不如不卖。你毕竟做过买卖,比他们还强一些,现在也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你就答应吧。”花文耕焦急的说道。
陆怀喜此时已无话可说了,是的,在这个花家岭除了一群老实巴交,连县城都很少去的庄户人外,还有谁能像他陆怀喜这样走过南闯过北呢?花家平时对自己不薄,此时人家落难了,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再说花家出事也与自己有关系,凤出嫁那天花文耕曾提醒过自己,说高粱秆子旺的时节怕不太平,可他却大意了。唉,罢罢罢,硬着头皮也得帮着花家度过这一关。
第二天一早,陆怀喜就进了城,让布店掌柜邀了几家相与,向他们透了透花家要把铺子卖了的想法,当然绝口不会提花家被劫的事。陆怀喜给出的理由是花家要改行开茶庄,此处位置不太合适,于是才转了铺子。
几个平时交往的相与,心里都知道花家这个布店所在位置的便利,火车站就在附近,进货出货真是举手之劳,人流量又大,简直就是个金窝窝。一听要卖,赶紧抢先一步打听价格。最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两千八百块大洋的价格卖给了开烟馆的丁二爷。
陆怀喜一点儿也不敢耽误,赶紧处理了货物,遣散了伙计,把一切善后都处理妥当后,就马不停蹄地返回了花家。
花家赎金刚凑齐了,第二天一早,花家大门里就被塞进了一封信。信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明晚丑时,西山墓田,交钱放人。”一家人惊恐不已,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背后时时盯着花家的一举一动。
花文耕把五千块大洋一摞摞用纸卷成长条,整整齐齐放到一个木箱里。他望着这沉甸甸的木箱,突然犯起愁来。丑时,此时夜深人静,家家都在睡梦中;荒坟野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匪徒起了歹心,来个杀人灭口那是轻而易举的事。除了自己谁敢挑这个担子,那是拼着身家性命去交易啊。可是他自己是不可能去的,因为这一带的绑匪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被劫的主家是不能与接头人见面的。花文耕越想越愁,不觉头昏脑涨,竟发起烧来,躺在炕上不停地呻吟。这真是按倒葫芦瓢又起,一事未平一事生。
花文耕病倒了,媳妇和三个闺女守着一箱子大洋,哭哭啼啼,毫无办法。这时门帘一挑,陆怀喜走了进来。
“这是又咋了?一家人哭什么?钱不是凑齐了吗?”
“唉,他叔,你说这钱咋送啊?”花文耕老婆哭着说。
“来信了?”陆怀喜惊讶的问。
花文耕强隐着疼痛,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封信来,递给了陆怀喜。怀喜接过来打开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不认识。花文耕知道他不认识字,索性直接对他说道:“明天晚上丑时,让我们把钱送到西山的墓田里去。”
“啊?!送到西山的墓田里?黑灯瞎火的谁敢去?”陆怀喜惊愕的眼眉都挑了起来。
“这不是愁嘛,愁的他爹都病了。唉,这可咋办啊!”花文耕老婆伤心的叹了口气。
陆怀喜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看着花家犯愁,自己却束手无策。
“三叔,小拴住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俺爹不放心,让我们来看看。”侄子花子孝、花子义走了进来。一看陆怀喜也在这里,赶紧拱手作揖,“四叔也在呢。”
陆怀喜一向不喜欢这两个人,就赶紧站起来说:“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花文耕一家更是不待见这兄弟俩。自从拴住被劫后,大哥花自耕一家竟一次也没来看过自己。他本打算向大哥家借钱赎人,可一想到他们平日里的嘴脸,估计去也是自讨没趣,所以即使卖了铺子也没向他们提借钱的事。今天两个侄子忽然来访,怕是听到了自己卖了铺子的事,过来打听消息来了。花文耕闭着眼也没说话。他老婆却沉不住气,说道:“算是准备停当了。”还不由自主的拍了一下木箱子。
“准备妥当了就好,小拴住就安全了。三婶,听说你们把城里的铺子卖了?怪可惜的。”花子义陪着笑脸说。
“他爹,你不是找不到人去送赎金吗?找他哥俩去吧。”花文耕老婆一副有病乱求医的样子。
花文耕一听,一下子拿掉了额头的毛巾,坐起来说:“这不行,不能让你他俩去!”
“三婶,啥时候送赎金?”弟兄两个齐声问道。
花文耕老婆也不理会花文耕,依旧秃噜秃噜说着:“明天丑时,送到西山墓田里去。”
“三叔,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们俩商量商量,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咋不和我们说呢?你放心,我们去。”两个人拍着胸脯说。
“不行,你们不能去!有个好歹我对不住你爹娘。”花文耕口气坚决,不容商量。
“三叔,我们不怕,你怕啥?”花子孝说道。
“都回去吧,我头疼着呢。这事不用你们操心了,回去吧,我有办法。”花文耕闭着眼,使劲向他们摆着手。
“他爹,你……”花文耕老婆刚要开口,却瞅到了花文耕眼角露出了一道寒光,吓得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两个侄子自知无趣,只好悻悻地走了。他们刚走远,花文耕就一下子爬起来,指着自己的老婆骂道:“你昏了头了,让他们去,小拴住还想活吗?他们能给土匪送钱?你就不怕他半路私吞了?亏你想的出!”
花文耕老婆打了一个冷战,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多么莽撞。
“他爹,我这不是急的嘛。”
“再急也不能犯糊涂,这些钱可系着小拴住的命啊!”花文耕嘴唇颤抖,满眼噙泪,“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天已过晌,一家人却一口饭也不想吃。花文耕直挺挺的躺在炕上,老婆女儿则坐在炕沿上,直勾勾地看着他。屋子里安静的只有呼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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