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35
第二年的秋天,我和陈晓勤在各自父母的催促下,重新踏入了一中的校门。当我们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班级教室时,我突然发现,我已全然没有一年半前的那种兴奋和期待。
陈晓勤似乎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同学当中,而我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对新的老师感到陌生拘谨,面对新的同学总是沉默寡言。记得那年秋天的许多个课间,以及许多个下午的课外活动上,我独自来到天桥上,独自扶在天桥的栏杆上,我独自爬上操场东北角的老城墙上,独自望着远处的沙枣树和仍旧一片荒凉的盐碱地,但这些曾经给予我新奇和快乐的事物已不再吸引我。我深切意识到,自己很难进入和适应一个早已形成的同学圈,内心深处因此弥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忧伤。
后来,我在课间只是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小说,在自习课上也从不说笑,我在老师和同学的眼中就是一个内向、羞怯的男孩。下课了,班上的那个个子最高的袁建国领着一群男同学,在教室前面的院子里互相推搡着欢闹,而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渴望能够加入到他们中间去,却又害怕遭到他们的拒绝。
袁建国来自兵团农场,穿着一双草绿色军鞋,一条草绿色军裤,就连书包也都是草绿色军用挎包,这在当时非常时尚。尽管学习成绩一般,但他会打少林拳,这不仅从他的嘴里,更多的也是从他一块来自兵团农场的同学的嘴里得到确认,这让许多男同学包括我都感到崇拜和敬畏。还有,袁建国在操场上的跑步也很特别,他只是脚尖着地,犹如公鸡啄米似的碎步,但每次跑赛起来总是冲在最前面。
如今想来,我自己是在一种未曾觉察的心态下模仿起他那种跑步姿势,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被推荐参加了学校秋季运动会的百米赛跑。记得当时陈晓勤在起跑线上看了和我同组比赛的其他班学生后,在一旁给我打气:“这几个人一看就不行,你绝对小组第一。”这令我突生信心,踌躇满怀,在发令枪响后,我用学会的袁建国的脚尖碎步跑法开始了冲刺,但最后的结果是我被其他人拉了足足三十米,这让陈晓勤大为失望,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说:“你以前跑得也没这么慢啊?”
我默默地走向一边。我悲哀地发现,我的这次努力呈现出了一种滑稽的结局,心里同时对袁建国的崇拜也开始了动摇。
从此以后我只能长久地怀念我和陈晓勤休学的那段时光。如今想来,休学时的我们,似乎完全走进了自己的想象和游戏之中,无拘无束而且快乐无比。而再次进入学校,现实情境猝不及防地逼近,原有的一切似乎都显得脆弱不堪,因此当时的我不由自主地选择沉湎于回忆来对抗现实的存在。
在临近期中考试的一个晚上,我独自一人去看电影,我是用光了自己攒存的零花钱买的电影票。进入电影院,我发现前面三排座位基本是空的,于是没有找自己的座位,而是在第三排中间坐了下来。灯光暗下来,雄壮激越的音乐声响起,屏幕上的五角星闪闪发光。这时,一个个头比我小的男孩从过道影影绰绰地过来,在我身边停下来反来复去找座位,然后对我说:“起开,这是我的座位。”
我心生厌烦,没有搭理。这个男孩尖声说:“起开,这是我的座位。”
“偏不,你看不见旁边这么多的空座位?”
“你为什么不坐去?”男孩使劲扯住了我的衣服,“起开,这是我的座位。我要喊人了!”
我的眼前突然闪现出某个电影场景,竟然不假思索,一拳捣向男孩的脸部,犹如坐在美式吉普车上的侦察兵一拳击向正要查询通行证的国民党军官一样。
男孩大哭起来,嘴里喊着什么,身后有人骚动,骂声传了过来。我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现实,心里一害怕,起身窜向过道就跑。男孩一边大哭一边追了过来。我绕着全场跑了一圈,男孩紧追不舍,而且哭声喊声越来越大。
我心里一灰,在第二圈跑到影院出口时,斜斜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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