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业主题《网购》
主持人:张培军
现代化网络社会,人们已不在满足于逛商场,赶交易会那样耗时耗力的购物。网购是现代人最热门选择。各位同学对网购的有什么看法或者在网购时发生的故事,以及还没开始网购的你,写出你对网购的感想。
二,作业主题《亲情》
主持人:苏峰
亲情是父母,亲情是兄弟姐妹,亲情是儿女,亲情是没有血源关系的夫妻……写出你生命中最难忘的人。
拓展你们的思维想象力,用诗歌,散文或者小说的形式,自由拟题,写出你们的精彩!
1,《无良买家》 文/付小艳 2018.11.01
你看到这个题目,一定会想是不是写错字了,人们常说有无良的卖家,很少听说有无良的买家,没错,而今天我要说的就是一个无良的买家。
淘宝,相信大家都不再陌生了,如果你不是淘宝卖家,也许对淘宝的记分规则也不太了解。无论淘宝的卖家还是买家,淘宝都会对你进行计分累加,积分的方式就是大家熟悉的评价,红花加一分,黄花不加不减,而枯萎的花则要扣掉一分。这种积分方式对买家是无关紧要的,而对卖家是个非常严厉的考核,影响着好评率,好评率自然影响销售,影响客人对店铺的印象,所以每个卖家都非常在意评价计分,而却成了卖家的软肋。
王姐是一家服装店的老板,至从学会了淘宝便上了瘾,每天快递小哥都会登门送货,大到家具,小到针线。网购的缺陷就是看不到实物,经常买到与自己想象的质量不一样的商品。
有一次,王姐给孩子买了一双鞋子,孩子刚穿了一天,鞋子就开了口,王姐非常气愤,于是给了卖家一个枯萎的花——差评。不一会卖家打电话过来了,态度特别客气,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要给王姐全额退款,只希望把差评改为好评。
王姐觉得大家都做生意的,也不容易,既然卖家同意全额退款,自己也不损失什么,于是便把枯萎的花改成了一朵鲜艳的红花,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王姐又在另一家给孩子买了鞋子,跟卖家讨价还价的时候没有争到满意的价格,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爽。鞋子收到的时候,质量看起来非常不错,可王姐就是高兴不起来,于是给卖家评了一朵枯萎的花。
于是卖家的电话又来了,问是哪里不满意,以后注意。王姐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于是顺口说,“鞋子开胶了。”商家连连道歉,说是他们的疏忽大意了,没有检查仔细,愿意退五元钱作为修理费。王姐得寸进尺地说,还需要打车费。
一双鞋子的卖价是五十五元,进价是四十元,邮费是八元,赔偿客人修理费五元,付十元的打车费,商家亏了八元。商家欲哭无泪,只为那一朵小红花。
在那以后,王姐每次网购的商品都要挑出一些毛病,找出一些理由让卖价退她一部分钱。
网购越来越好,成了潮流,以至于实体店销售不断的下降,甚至支撑不起房租。王姐的服装店也快撑不下去了,为了寻找出路,于是也开起了网店。
很快王姐的网店也迎来了一朵枯萎的花,她为了客人将那一朵花枯萎的花改成红花,非常客气地给客人打去了电话,“喂,你好,亲,请问你上次购买我们里的羊毛衫有什么不满意吗?”
“我觉得不是羊毛的。”
“亲,你可以去鉴定,真的是羊毛的。”
“我觉得就不是羊毛的。”
第五期作家班第1期作业2,《等一场相见》
作者:火漓耀月
依着深秋的一米暖阳
翻开信笺中的旧时光
那藏在水墨里的韵律
依然是那样情深意长
这一缕缕执念
有忆不尽的温柔
那一丝丝暖香
有写不完的诗行
无意间触碰
幽香入骨
别后的余音
响彻一生牵念
听一曲梵音禅香
唤醒一片心境
将半卷韵味浅酌
再等一场相见
第五期作家班第1期作业《》《难以割舍的亲情》
文/龙秀
浓雾弥漫的高速公路上,能见度不足五十,车缓慢的往前挪动行驶着。一团团大雾朝着防雾灯一次次撞击过来,仿佛穿过了挡风玻璃,狠狠的撞击到我的心上。
深夜茫茫的归乡路,被大雾阻挡得愈加慢长和沉重。心被掏空了的我,无力的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我家先生双手紧握住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的贯注着能见度内的路道。他一声不敢吱,似乎怕他说话的噪音,惊跑了我受伤的魂魄。
2010年春,一封家书,把我从繁忙的工作中拽出来,又一次被碾碎了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此时此刻,被这一封又一封家书,惊得张大了无法合拢的嘴巴,心痛得说不出一个字,一行行血泪直往肚子里流。
平日里,那个活耀,灵动,善良,乐于助人的二哥,今天失神的躺在床上,脸色黄恹恹的,露出掩饰不住的沮丧。
看见我们走进屋里,他没有像平时那样声音热烈的迎上来,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一声:你们回来啦!就再也没有话了。看出他是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使自己平静一点,但是,眼睛里还是禁不住涌出了泪滴。
我姐姐在医院没退休时,每年都吆喝他去体检,经常叮嘱他注意这注意那的。这两年我姐姐退休了,没人管理他了,他也就自由了,不但不想去体检,还经常喝得叮当大醉。
没想到,这一松懈不打紧,就两年多时间,就松懈出了灭顶之灾——肝癌。
在电信局工作的二哥,由于这几年的努力,目前的经济状况刚刚好转,还清了大部分的债务,还有小一部分余款没还清,他的身体就这么垮了。
本来,他家里经济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因为2006年二嫂犯了肾衰,做了肾移植手术,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掏空还没够,又东凑西凑才凑够这昂贵的手术费用。
我把她带到我家——郑州,在郑大一附院成功的做完了手术。比去南京省了一半费用,她出院后在我家呆了半年,直到完全康复才回家,我自然也就成了他家的主心骨。
我的父母早也去世,我大哥也在二嫂换肾期间,犯上了癌症一年后去世,家里就还有我和姐姐二哥,现在二哥又病了,他去哪里看病,也就还是等我回来决断。
我回来后,二话没说,带着他一家和姐姐一起直奔郑州,直接带到河南省肿瘤医院。
他看跟我们去了郑州,感觉到生命有了一线希望,在我们的鼓励下,也有了精神。在家查出病来时,苦闷得几天没怎么吃喝,也消瘦了一些。而在我家候诊那一星期里,他又回到了从前那样有说有笑的,吃饭也恢复了,看起来脸上也来了点肉,还增添了几许光质
偏偏这时,就诊的医生却给他下了死刑判决书。说他因为高血糖,不能手术去除病体。只能靠化疗来缓解,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介入,那只能是尝试不能保证效果。
医生的话,把我和姐姐的心击碎碎的。最后不得不商量出决定: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希望,也要试试看,让他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他明白,我大哥就是做介入后只活一年就去了。他明知自己也没希望了,脸色阴黯下来,立即站起身来,发出重重的声音,坚定的说:回家,不看了。
我懂,他是怕自己走后,二嫂还要天天吃那昂贵的保肾药,没办法还清那么多的债务,不想给她和孩子带来更大的负担。
二嫂看他执意要走,就抱着他的腰哭道:你要不看,我就陪你回家,要死一起死,跳楼喝药随你选。他看二嫂说这样的话,慢慢的,也就不再挣扎了
我们心里都报着一线希望,一天天的等待介入后二哥的好转,同病房的那个老头,和二哥一前一后做的介入,他已经自己精神吼吼的走回家去了。
而我二哥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灰暗消瘦,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的虚弱下去。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心里压力太重,在病房里,天天都无精打采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话也越来越不想说了。
我们心急如焚的等待着最后的观察期到来,可是观察期结束了,医生还是一句话都没有。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几天后,好不容易盼来了医生的金口玉言,可医生说:他已经到了晚期,我们尽力了。
听到医生这么一说,知道无人能挽救二哥刚过五十虚岁正直壮年的生命。我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绝望,和姐姐一起呜呜的痛哭起来。
离开我家时,二哥拖着浮肿的脚,一步一回头的看着我和孩子,蹒跚着爬上了我家的车,临行前眼里包着泪水,依依不舍的拉着儿子的小手说:丰源!以后舅舅再也不能再到你家来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崩溃了,我的泪像决堤的海滚滚东流。那份永远无法割舍的亲情,在心海里汹涌澎湃。
第五期作家班第1期作业《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小说
文/王小杨
王奶奶刚从茅房出来准备提一桶尿到门口浇菜园子的时候,天空中突然长满了灰蒙蒙的乌云,成群的燕子低飞像茅房里的蚊蝇,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八分要下雨”,她说。她轻轻推开柴门,门板立刻发出难听的像泡沫划过瓷砖的声音,她打了个颤,胳膊上起了几个鸡皮疙瘩。这面柴门有三十几年的历史了,打最早建这房子的时候就安在这儿,后来房子翻建过几次,墙也加高过几回,门板却从没换过。她又轻轻把门带上,在外面的用几根稻草夹住门缝,防止起风后门被刮得来回晃。这门可经不起折腾了。
“奶奶,天要下雨哦!您吃了没?”隔壁的女人四十来岁,去年丈夫在外打渔,掉进海里尸体都没捞回来,现在也是名副其实的寡妇了,跟王奶奶一样。因为这条关系她们同病相怜,经常互相寒暄。
“嗯,天说变就变哦!”王奶奶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前的菜园里。她的门前本来是一条臭水沟,宽大无比,还守着水闸,以前村里倒垃圾都往这里倒,后来村里修水泥路,把沟填了一部分,路也修了一部分,在水泥地与河水之间就多了一块土地,她就用人家不要的渔网圈起来种点庄稼蔬菜。她把网线打结的活扣解开,仍要抬腿跨过挡鸡挡狗用的木头栅栏,只见她用两只手使劲把右腿往上抬,艰难地把右脚放进菜地里,又扶好竖在地里的石桩子把左腿拖进来,她低头看看自己种的几垄花生,有少数的地方已经长出了翠绿的芽儿,其他的坑里仍旧没有动静。
“八分是害虫了!”她想,按理说到这时候早就该发芽了,下一场雨也好,千万别下太大了。她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里,乌云翻滚像她洗衣服时盆里的肥皂沫,她把手背在身后,眼神里带着忧愁。
“奶奶,今晚弄点什么吃啊?”隔壁的寡妇站在门口淘米,她的动作缓慢而僵硬,说话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无力地盯着水舀子里面的米,仿佛在说梦话。
“我不大想吃哦,还不知弄什么,什么都行。”王奶奶知道做一个新寡妇的滋味。她的丈夫刚死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希望不要有人打扰,与此同时也希望有人陪她说话。“从能家的,你弄点什么?”隔壁的寡妇的丈夫叫从能,在莽村,女人们从娘家嫁过来以后就没有名字,以丈夫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家的”,就代表了女人的名字。从能家的仿佛没有听见王奶奶说话,她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淘米,直到她家里传出了孩子的哭声才反应过来,她匆忙倒掉了淘米水,进门抱起孩子,“哦哦哦,娃不哭娃不哭”,不一会儿,烟囱里就传出了浓黑的烟,这烟灰转而变淡,渐渐又成了青色,最后在乌云之下消失在天空里。王奶奶愣了会儿神,感觉手指有点疼,才看到手指头尖上有一只黑白纹路的大花蚊子,她“哎呦”一声甩开,在地上抓了一小把土,在手指头上搓搓。这土长年累月都是家里的屎尿浇的,人家都说有药用价值。
她再一次艰难地从菜园子里出来,拔了门上的稻草,她准备进门的时候习惯性地看看东西两边,说不定会有人跟她打打招呼说说话,然而这次因为快下雨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发农家的养的那条丑陋的黄狗在闸口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她有点失望,进去把门带上了。
天色将晚,屋内已经很黑了,她不大点灯,家里的电费都是大儿子给交的,所以她有点不好意思使电,晚上只要能看得见床和尿桶,就可以一晚上不开灯。她趔趄着摸到堂屋里的饭厨,厨里有白天没有吃完的一两块腌黄瓜,又从最底下拿一只空碗,从米饭锅里叉了两筷子米饭,今晚就泡点粥饭吃吧。她摸到了盖在大门内侧东头的厨房里,厨房很小,只够两个人平行站着,她把饭小心放在锅台上,摸着在锅台边上找到了一盒洋火,坐在门口捡的的废尿桶做的凳子上,拿了一把花生秧,点着了火。火苗烧在花生秧子上的时候发出了“哔哔剥剥”的声音,那是花生秧里面是空的原因,要是烧稻草就没有声音,不过烧花生秧火大,烧饭烧得快些,烟也少些。火一开始烧得时候烟总是从灶膛里倒冒出来,呛得她直咳嗽,这也不怪她烧火烧得不好,怪就怪大儿子垒灶的功夫不行,不信你去瞅瞅屋后人家胡蛋垒的灶,上火快还不倒烟。
火烧大以后,厨房里火光通明,西墙上挂着一只铝制的水舀子,水舀子底下就是水缸,用塑料布盖着放着掉草掉灰进去。北墙上挂着一只发黑且油腻的箅子,“这箅子比关东还得大咯”她也注意到了,她想起这是她刚嫁到丈夫家时候婆婆有一次要蒸包子时候才买的,花了一毛五,当时大儿子关东还没有生呢!锅台是用水泥刷的,虽然不如瓷砖好刷好洗,但足够结实比土垒的要强多了。台子上放着一缸粗盐和一瓶酱油,那是她全部的调味品。
传来了敲门声,柴门轰轰隆隆,感觉马上就要碎裂。“来了,谁啊?莫敲了莫敲了,门捶碎了!”她打开门,是大儿子关东,只见他一手拿着烟,一手端着一只蒙着塑料膜的碗。“什么东西?”她问。
“哦!红汤饺子!下午包的,给你盛一碗来!”他吐一口烟,马上把碗放在王奶奶手上,这碗真他娘的太烫了!可王奶奶的手不怕烫,她的手指上长满了硬壳盔甲一样的老茧,手指又黄又硬。
“哎呀!你瞅瞅,你送什么啊?我这就在做着饭呢!”她一边笑笑,一边把碗放在锅台上,用抹布擦擦手,将刚刚的剩米饭倒进烧开的锅里,转而又将饺子倒在这只碗里,回头要去洗碗。
“不用洗了!我拿回去使!”关东说。
“哦那行!你不坐坐啊?你瞅瞅这一大碗,我哪能吃的了?”她把碗弄了点凉水冲冲说。
“不坐了,我这还没吃呢!刚收工,饿死了!”关东没有再看母亲的脸,他走到厨房里把灯开开,“你怎又不点灯的?黑灯瞎火的!瞅着啦?”然后就转身走了。
“怎么瞅不着的?瞅得清楚的……那你走啊?路上慢点哦!”她追出门去,儿子已经消失在黑夜里,儿子就住在西头,不在一条巷子,但最远也不超过五百米。
她看儿子把灯开开了,就把锅里煮好的粥盛出来,坐在厨房里吃了晚饭。
莽村人一般不吃红汤饺子,其实就是南方人说的大馄饨,他们把大馄饨放在酱油汤里煮熟,放点葱花香菜就是一碗汤饺。王奶奶只吃了四只就饱了,她把那一小碟酱黄瓜勉强吃了,不然明天得坏。剩下的饺子,她把汤倒出来,另外用碗装着,把饺子沥干了才好多放一天。
她迅速把碗刷了,再用掏火棍把厨房的碎草扫到一边,就马上关了灯。出了厨房门,就打雷了,她摸黑把门拴好,趁着隔壁人家的一点灯光来到茅房门口,准确地提了那只红色的小巧的尿桶进了屋,把堂屋门拴好,洗漱了一阵,就躺在床上了。
她最不想上床,又最想上床。上了床,就等于要自己待上十几个小时了,这不像白天里,她能在门口跟人聊聊天,或者去串串门子,这一晚上,她要是不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那日子才叫个难熬!特别是这一两年,随着岁数变大,她并不特别想睡觉了,躺在床上,卧也不是,趴也不是,侧也不是,只觉得自己是飘在空中,有时盖再多的被子也感觉不到重量,有时不盖被子却又感觉热的慌。她还渐渐有点魔怔,每次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好像能看见屋里有无数的烟雾弥漫着漂浮着,她能感受到某种特殊的存在,还有声音,那种声音,不是什么人的声音,她清楚地感觉到,是世界之外的某些东西。闭上眼睛时,她的脑子里就全都是丈夫死的画面,丈夫生前的种种好处倒是记不大清楚了,最清晰的就是死的时候的样子。那晚上,她和丈夫本来睡在一起,来走亲的女儿小华睡在西厢房里,半夜她懵懵懂懂感觉丈夫在动,她没大在意,再睡了一会儿,她被一阵猛烈的哭声喊起来,是小华的声音,她哭喊着从院子里跑进来,扑通摔在卧室门口,王奶奶开灯下床,看见小华满脸都是眼泪,就知道丈夫出事了。丈夫在这晚上之前的三天去医院查出来是癌症晚期,丈夫知道后,在医院一直保持冷静,回家后躺倒在床上,村里认识的人家全部知道了,都来劝慰他,但他一直摇头叹息,有时背着人还流眼泪,家里也无可奈何,莽村这段时间得了癌症的人特别多,活得过一年的没有一个!丈夫知道这个事情,对自己的命数十分清楚。他躺在那里一言不发,王奶奶端来吃的就吃一点,吃的很少,儿女劝也没用。女儿小华这几天就一直住在娘家,生怕父亲出事,也是想在父亲去世前多陪陪他。出事的这天晚上,王奶奶端过去一碗豆腐白菜和一碗白粥,放在丈夫的床头,丈夫竟都吃下了,她很高兴,觉得丈夫又重拾了生的信心。于是这晚上她与丈夫说了格外多的话,还提起了二儿子关翔生二胎的事,关翔第一胎生了个丫头,后来一直不提生儿子的事,可把家里急死了,后来因为癌症这事,丈夫说了几句关翔,关翔答应了要再生一个,丈夫很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晚上关灯的时候,王奶奶感觉丈夫已经睡着了,但事实上他在装睡,等到半夜一点多,他悄悄起来,拿了一根绳子,走到门口的一棵瘦弱的小杨树前,上吊死了。
王奶奶永远都忘不掉那个画面:人高马大、粗壮健硕的丈夫挂在一根细瘦的绳子上左右微微地荡着,月色如水,照在丈夫苍白如纸的脸上,她和女儿两个女人竟怎么都抬不动丈夫,终于在半个小时后,女儿打电话叫来大儿子关东才把父亲从树上抱下来。住在东厢房八十几岁的婆婆裹着小脚,飞快地跑向各个儿子家告知大儿子的死讯,路上摔倒了两次在巷子里的臭阴沟里,但她奇迹般地爬起来,像是被某种气体扶起来,她就乘着气体飞快地跑着。
王奶奶一个多钟头都没有哭出来,直到天将拂晓丈夫被一帮人抬到了临时用门板代替的灵床上时,她才连续吐了三口血,晕死在堂屋里。村东专门掌管白事的老太太永安家的指挥人拿来开水,她用力按着王奶奶的人中,然后用一杯开水灌醒了她。他睁开眼睛就开始说胡话,说的话不是方言更不是普通话,永安家的示意让所有人安静下来,告诉大家现在王奶奶说的话都是死去的丈夫说的话,大家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但一直说了五分钟,也没有任何人听得出来她迷迷糊糊地在说什么。众人要把她扶到屋里歇息,她发疯一样地挣开人们的手,发狂一般地趴到了丈夫的身上。
“他的身上还热得!他没死没死!”她喊着告诉别人,仿佛丈夫并没有死,丈夫上个月还在村南帮人家挖沙,人们往往惊异于他的能干,他一次都比别人干的多好几倍。他从不让自己的妻子干一点重活,王奶奶从嫁到他家以来就没有怎么干过活,虽然在莽村几乎人人家里的女人都要下地干活,跟男人没有什么区别,但王奶奶没有,她的丈夫把所有的活计都揽在自己身上,除了喂奶带孩子,她不需要做什么,甚至在她的婆婆老到做不动之前,她都不会做饭,这在莽村就是极个别的事。王奶奶已经习惯了丈夫的宠爱和保护,他不相信,他竟然会先她而死。这是不负责任,这不是丈夫一贯的作为。他死了,天就塌了!他死了,她还哪有日子过活?
所以,王奶奶害怕早早上床睡觉。她又希望自己早些睡觉,这样一来,七邻八舍就不怕她会去串门子,她往常喜欢去人家串门子,每晚上早早吃了晚饭就出去了,到人家里坐着,人家吃饭她坐在那,人家看电视她坐在那,人家看电视看得困倦了她还坐在那,人家聊天她自己打盹还坐在那,总之,她要不提出来要出门,人家哪里会好意思赶她?但人家总会厌烦。就找王奶奶的儿女说,儿子关东知道后,委婉地说过几次,她似乎听懂了又不照做,依旧只到人家家里串门。久而久之,关东也没有了耐性,就直言说,妈,你晚上别到人家里串门子了,人家不烦啊?你就自己待家里早点睡觉呗!所以,王奶奶就一改往常,早早就洗洗上床了。她知道她不该给人家添麻烦,也不该给儿女添麻烦,丈夫选择死还不是不想给儿女添麻烦么?
夜里果然下了一场大雨,雨像奔驰的马队一样渐行渐近铺天盖地而来,王奶奶一整夜都在担心走廊漏雨,她跟儿子说过几次要把走廊上平房顶修一修,上门裂了缝最好用水泥粉刷几层,不然雨水漏下来全部都溅到堂屋门上,时间长了木门都发霉了,八十多块钱的新门哪能这么糟践?儿子一直答应着,却一直没有时间来修,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她又不敢晚上出去拿个盆接一下水,她怕不小心跌一跤又得躺上大半年,现在年纪老了骨头脆,上次背着二儿子家的孙子不小心滑了一跤,她整个人跪在街上,不敢把孙子弄掉下来,骨折整整半年多才好,现在下点雨她还是会感觉到疼。她摸摸自己的腿,尽管是闷热的夏天,她的膝盖还是冰凉。她告诉自己,早点睡觉,明早再起来刮水。可无论如何,她都睡不着,她闭上眼睛就想起丈夫,睁开眼睛就想到走廊。
第二天起来,院子里积了十几摊水,昨夜的雨太大,院子里的沙土像被人用铁锨挖了几个坑,里面的水十分清澈,她把水先小心翼翼用舀子舀到桶里,这些干净的水可以烧开了喝,自来水水费也要儿子付钱,能少喝点就少喝点吧。她又拿了把铁锨把雨水冲垮的水坑填上,就出了大门。
柴门被雨冲刷的像是她身上褶皱的皮肤,她把孙子给粘的透明胶布用力再想黏在门上已经不太可能了,就从堂屋抽屉里找出来几根小铁钉,拿了一块小木片,搭在柴门的门缝中间用老虎钳把钉子楔了进去。柴门第一次裂开,是丈夫死后的第二天,丈夫要火化,王奶奶抢着不让人抬走,一下子趴到了丈夫身上,柴门就裂成了两块。后来,儿女要给换新的,她一直不让。
“奶奶,门又坏啦?”从能家的也起来了,她站在街上抱着孩子,晃晃悠悠前后踱着步子,她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抬起头来。王奶奶“哦”了一声,就走向了菜园子。菜园子里的土也被冲的不轻,但是,垄沟里竟然多长出来一批嫩芽。她很满意,蹑手蹑脚要进去,又见里面泥泞太软,就收回了脚。
“咕咕咕咕,欧西欧西!”街对面的其座家的正在赶自家的鸡到鸡栏子里,她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还是很硬朗,还能干活挣钱。王奶奶想想自己已经十多年没有挣过钱了,她有时候想去村口的织网厂里要几条网回来结网,一条网结下来要花半天能赚两块钱,但儿子不让,说不差这么点钱。她还想着去河对面捡点垃圾回来卖钱,一次被女儿小华来走亲戚时看见,小华哭着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屋里,又放了两百块钱就回去了,连晌午饭也没吃。她知道自己不能做这些事情了,去赚钱是不可能了,她就开辟了一块菜园子种菜。种菜是假的,打发时间是真的。你要说一年种点韭菜,还别说,真能吃上几顿韭菜。但是要说种花生种玉米,忙活三四个月,浇屎浇尿的,最后也不过打一花篮的果子,去市场上买也就花个几十块钱,送给儿女吃人家嫌弃长得歪瓜裂枣的,自己吃又吃不完扔了可惜。人家都觉得她是顶幸福不过的了,丈夫生前全部都由丈夫服侍,丈夫死了全部都由儿女照顾,哪需要想其座家的一晚上结网结到凌晨,挣点钱还不够吃喝的。
她看到其座家的把鸡都逮进了鸡窝,几只红公鸡像惊弓之鸟一样慌乱地叫唤着,她就想起了婆婆。婆婆是前年死的,本来婆婆一直跟着她一起住,彼此虽然没有什么话,倒也一起吃喝照应着解解闷,然而婆婆竟死了。婆婆自从儿子死了以后,和王奶奶一样整日以泪洗面,眼睛哭得快成了瞎子,她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总归在村子里难以抬起头。她就经常帮衬着家里做事,即使已经八九十岁的高寿,她还是像儿媳妇一样忙前忙后。有一回,王奶奶去县城里的二儿子家帮着带孙子,婆婆就一个人在家,吃住是没问题,然而竟因为养鸡送了命。那天由于柴门被风刮开,有两只小黄鸡溜出了大门,她发现了以后就拄着拐杖出去追,小鸡蹦蹦跳跳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带着老人到处跑,一不留神就摔倒了。这般岁数的老人最怕的就是摔倒,摔倒了可就爬不起来了,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地上,路上竟也出了鬼一样的一个人都没有经过,她在那里不能动弹,不能哭喊,大小便失禁,竟一命呜呼了。
所以,如今王奶奶现在一个人住,房子翻翻盖盖的在村子里也算大的了,儿女也算是孝顺,但是这样大的房子,她怎生住得下?她倒是乐意住在家里厨房一样大的地方呢,其他房间都给儿子女儿来住吧。可她办不到。人老以后,亲情的总量像海滩上的沙子一样,一浪接一浪地流逝,流逝到了下一代身上。她能抱怨么?当然不能,这是天命。
她也爱着下一代啊!本来属于她的那一份沙子,她愿意都给自己的儿孙。现在她的两个孙子都在外面,一个上大学,一个在城里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都有出息了,都能走出农村了,是好事啊!只是一年,也只能见个两三次,见面的时候就怕天黑,见面的时候就怕孙子来电话。她没有电话,她不懂得怎么玩手机,也不懂得怎么样才能时刻找到孙子跟孙子说上话。她有无数的话要讲,但每次讲得又都一样,无非是“在外面要多吃饭”、“可不敢违法”这样的话,孙子都会很快回答说“知道了!”“我懂!”仿佛嫌弃她的无知。她想他们啊,她记得孩子小的时候,她也像从能家的一样抱着孩子晃啊晃啊,那时候的时光就像是昨天啊,就是今天这样一场大雨以后,孙子在她怀里要找奶喝的样子啊!
“这花生不孬哦,奶奶,今年能多收点花生,榨一桶好油哦!”从能家的抱着孩子过来,王奶奶注意到她怀里的孩子正温柔地望着自己,她想去抱一抱孩子,又感觉自己的腿麻麻的生疼,怕抱不动。
“嗯?不好说哦!八分明天就叫虫子拱了……”她把目光移开,远处一条黄色的老狗在垃圾堆里找吃的,她又看到东头的天上,隐隐地冒出来一个古老而破碎的太阳。
第五期作家班第1期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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