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水市的早晨,晨曦微露,一抹红霞如刚刚梳洗完毕的少女,露出红润的面庞。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辆正朝着渥水市Fallowfield火车站行驶着的斯巴鲁SUV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你说你,公司出差,打的能报销,干嘛非大早上把我拽起来送你?”
“娘子你莫要生气,且听我与你慢慢道来。第一么,疫情还在猖狂,打的它有风险,第二么,我与娘子这两年朝夕相处,没有一刻分离,我如何忍心独独抛下娘子绝尘而去,这第三么,……”
老那拿腔拿调学着戏腔坐在副驾上念叨着,让旁边正开着车的那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那疫情两年来第一次出差,足不出户在家工作,感觉要被憋出内伤了。今天终于有了机会踏出家门,喜悦的心情自不待言。
与那婶告别后,老那提着随身的行李箱,上了火车。
成立于1977年的VIA Rail Canada是归加拿大政府所有的全国性铁路客运服务公司。全长12,500公里的铁路横贯加拿大,它横跨东西海岸、从加拿大最北部到哈得逊湾,每周运营约500班次列车,为加拿大境内的450个社区提供服务,因此,乘坐VIA Rail,不仅能看到色彩缤纷的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的房屋和Maritimes的渔船、安大略省优美的乡村、茂密的森林,更能欣赏到落基山壮丽的山脉、古老雪松和如画的湖泊,还能体验穿越犹如草原般无尽的黄色油菜田,整个行程美不胜收。
老那上了车,才发现整个车厢只有自己一个人,不免有些惆怅。看来只能自己一个人度过这几个小时的漫长旅程了。他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本葛文德医生的《最好的告别》来读。
“请问先生,我可以坐你对面吗?”一个怯生生试探的声音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火车还没启动,看来又有旅客上车了。老那抬起头,看到一位男子站在他面前,他头戴一顶黑色宽边礼帽,着一件深灰色的长风衣,脚下的皮鞋擦拭得铮亮,手里一个深棕色公文皮包。他的脸大部分被硕大的口罩遮住了,只能从他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里看到一双波斯猫一样碧蓝的眼睛,他眸子里正透出来一份回应的期盼。老那赶紧把扯到下巴上的口罩提到鼻子上,遮住了口鼻,然后答应着:“可以,可以,请坐吧!”男子把手提包放在了行李架上,然后脱了风衣,一板一眼叠好,也塞进了行李架,将宽沿礼帽脱下挂在了衣帽钩上,露出来的是已挂霜的两鬓。这时火车缓缓启动了,沿路的建筑逐渐减少 ,加拿大特有的自然风光,在窗外显现,如同进入了一幅动态的画卷里。等他转身落座,老那看到,这是一位年约五十上下,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套浅灰色西装。老那主动询问道:“您这是出差吗?这时候出门的人是真少!”
“不,我是去赴约,她在L市。”
“哦?我也是去L市啊!这朋友一定很重要,这个时候去会朋友一定是有过命的交情喽?”老那想当然地觉着他是去会友。
听到老那的问话,这位男子跟老那讲起了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去L城。
“我是一位医生,今年五十五岁了。我跟妻子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同上一个幼儿园、一个小学、中学直到大学,然后又一起考了行医执照。后来我们开了一个诊所,一同为社区的患者服务,这一干就是几十年。我们俩人没有孩子。三年前我妻子突然离我而去了。这让我怎么都无法接受,每天感觉她还在我身边,不同的是只能与她在每晚的梦里相见。”
说到此,男子已经是满眼含泪,男子哽咽着停了下来。掏出纸巾,摘下眼镜擦拭着,又将泪水拭干,他脱了口罩,揩了下鼻子。老那默默给那男子递过一瓶那婶给他准备的矿泉水,静静地等着男子心情平复,继续说下去。那男子喝了两口水,又接着说道:
“这三年来,我坚持着把诊所开下去,希望突然有一天她能回来。我常常后悔着许多与她没有完成的人生计划。L市是我们俩度蜜月的地方,曾留下许多我们甜蜜的回忆。以前我们计划着在我们结婚三十周年时,故地重游,再来个蜜月之旅,然而,她的突然离去,这计划是不可能实现了。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十周年纪念日,所以我一定要去一下L城,兑现我们的计划。”
“您太太她是……?”老那忍不住就想问问,可张了口又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好奇。
“她是一天早上突然失踪的。头一天晚上她说她第二天想要休息一下,不去诊所了。那天早晨起来,我们一起吃了她给我们准备的早餐,她的厨艺很不错。那天早晨的饭很丰盛,许多都是我特别爱吃的,吃完饭我就自己去诊所了。等晚上下班回家,家里一切如初,只是不见了她的踪影。”
男子说到这里,蓝色的眼睛里又是盈满了泪水。他摘下眼镜来,擦拭着眼镜。稍等片刻,他继续说下去。
“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去寻找了任何她可能去的地方,没有结果。新冠疫情一爆发,打断了我寻找她的行动。”男子停下来,又喝了两口水。
“F旅店是我们多年前在L城就为我们结婚三十周年订好了的,那也是我们结婚度蜜月的旅店,我这次就下榻在那里。”
“太巧了,我也将下榻那家旅店呢。不过我是出差,公司给订好了的。”
这一路老那就在听这位男子讲自己与妻子的故事中度过了。
老那一周的出差很快就过去了,他现在是归心似箭。原因是听过那位男子的故事后,让老那有些担忧:万一出差回家后,那婶也失踪了怎么办?好在天天晚上可以电话和那婶煲个粥,让他安心不少。
最后一晚上的晚餐,老那在旅店的餐厅里又看到了那位男子,只见他在角落的一个情侣餐桌上在吃饭。桌上有烛光和玫瑰,远远望见他深情款款地专注着餐桌对面的上方,嘴里在说着什么,还给对面的酒杯里斟上了酒,他胳膊向对面伸出,似乎正握着对面一个人的手,可那里空无一人啊。老那奇怪着远远看着他。这一晚上的晚餐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老那登上了回家的火车,望着车外,那男子正在站台上一个人对着空气在说着什么,一会儿只见他伸开双臂似乎在与人拥抱,稍后他低头侧脸撅起嘴唇,呈现出在与人接吻状。火车要启动的铃声响了,没一会儿跟一周前一样,那位男子又出现在了老那面前。只是这次他的蓝眼睛里充满了喜悦。
“很高兴又见到您了!”这次他很主动地和老那打招呼,一样地脱下风衣、礼帽,坐在了老那对面。
“您这一周过得还好?”老那试探地问了一句。
“太好了!我和珍妮,哦就是我太太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周。她劝我还是快些回诊所吧,要不我的病人该抱怨我扔下他们不管了。”
“你太太她……?”老那欲言又止。
“她在这里等了我三年啊。”
“哦?”
“她告我与我三年前分别后,她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我。这一周我们白天一起去山上hiking,一起下河去游泳、划船,晚上一起去听歌剧……真像又回到了当年,总之这次一起把我们蜜月之旅的事情又重新做了一遍。”
老那看他激动地和自己述说着,疑惑着为什么她妻子不辞而别,这次重逢又不和他一起回家?
看着这男子仍处在亢奋的第二次蜜月之旅中,老那张不开口询问。想想还是回家说给那婶听,让她想想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路上,他没再打搅那男子让他继续一个人去亢奋,自己则望着窗外尽情欣赏着沿路加拿大特有的自然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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