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富打完最后一个电话，身体向老板椅一靠，旋转椅来回转了几圈，踌躇满志地哼起了小曲。
原先他请村书记到厂里来讲话，村书记总是推托工作忙脱不开身，现在他打电话给了市里的工商局、税务局、环保局、乡镇工业局等职能部门的领导，邀请他们来参加厂里的总结表彰大会，他们都满口答应。今非昔比，他怎能不高兴。
吴有富文化程度不高，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家里穷得叮当响。穷则思变，他不想一辈子过苦日子，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告别父母去魔都找远房亲戚谋出路。碰巧看到一辆汽车撞了自行车后逃逸，他连忙报了警，并协助把伤者送到医院。警方根据他提供的车牌号，找到了肇事者，伤者获得了赔偿。伤者是印染厂的陈工程师，非常感激，帮助他在村子里因陋就简办起了家庭式的小型化工厂。几十年的发展壮大，终于有了规模，成了当地的骨干企业。
他听到敲门声，说了声进来，就见老文拿着文件夹，躬身一点头，推门走了进来。
“吴董，您的讲话稿，请过目。”
吴董漫不经心地接过文件夹，慢吞吞地问：“改几遍了？”
“三稿了，第一稿是上周一交给您的，您说开头写得不好。第二稿是周四给您的，您说起码要有30页。周末两天我加班加点修改，这是第三稿。”
吴董接过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是38页，便点了点头。再回头看开头，眉头皱了皱说，“老文啊！这个开头没改好，其余还行。这个会议很重要，我邀请了市里的领导来参加会议，电视台、报社也派记者来参加，你要拿出最好的水平，写好这个报告，这也是一次很好的企业形象宣传。”
“领导就是水平高，站得高，看得远，我回去再斟酌着修改一下。”
“要快，明天就要开会了，上午一定要改好。”
老文接过文件夹，回到自己办公室，让小章删掉第三稿的开头，把第一稿的开头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重新打印了一份。
小章疑惑地问：“这样也行？”
老文悠然地点起一支烟说：“下个月我就要退休了，看你平时乖巧，给你指点一二。我问你，你平时如何判断紫砂壶的好坏？”
“这还不容易，价格高就是好壶，名家制作就是名壶。”
“外行了吧！大师年龄大了，手感和精力都不够了，制作的壶不如年轻的工手的多的是。”
“这和写报告有什么关系？”
“你是名校生，为什么这种大报告吴董要我写？因为我的名气大，是公认的铁笔，其实真实水平我不如你。”
“文科长，您谦虚了，我也曾写过几次报告，可是不管改多少次，吴董总是不满意。只有您写的报告，他才觉得好。”
“你越改越精炼，这怎么行呢？你要揣摸吴董的心思，该长时长，该简时简。比如这次会上的讲话，吴董要显得有文化、有水平，报告就要写得长。”
“哦！那什么时候短呢？”
“比如职工体育比赛上的讲话就是短，三言两语就好。”
“总结表彰的内容，用产值、销售、税收、利润等数据说话，几页纸就够了。38页的报告要读一个半小时，也太长了吧！”
“他不是读给别人听的，是读给自己听的。”
“所以……”
“领导的需要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老文和小章在办公室闲聊了三个小时，喝完了两壶茶，上了三趟厕所，眼看就要到饭点了，老文才匆匆忙忙拿起文件夹去敲董事长的门。
他推开董事长的门，看到女秘书正在把购物卡往宣传册里放，然后放进办公桌后的书柜里，锁好。书柜占据了整面墙，左面是崭新的金装本名著、企业管理书籍，右面是马、恩、列、毛等领袖著作。老板椅背后是一幅世界地图。
他趋前走到办公桌前，对吴董说：“吴董，我和小章反复推敲，字斟句酌，用了三个小时改出了开头，请您过目。”
吴董接过来看了第一页，点点头说：“写得不错，就得这样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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