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沙很大,景色壮阔而颜色单调,寒冷冬日的风,吹在脸上跟用刀子刮似的,能够给予人一点暖意的,恐怕仅剩余晖了。而现在的太阳离他完全下山,也就剩下了一圈日晕。
烽火台上台下,寂静无声。
五百人的部队,此刻能够到达的不过四百人左右,而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是靠着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这已经比陆勇最初的预计好了很多。
陆勇眯了眯眼,天色渐暗,他想了想,这大概就是所有的人了吧,也不少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太阳将落未落,月亮待升未升,一线光暗之间,有人直腰而起,若不是陆勇已经到达了敛气境中期,视力较之普通人好上不少,还真看不清一个不停变换位置的黑点,正在快速赶来,他心里暗暗惊讶,看此人脚力,也是一把好手,就是不知道有无修行,而且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当然,他面色依旧沉静如水,看了看天色,太阳终于坚持不下去,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片苍凉,等待着下一个天明。
而惠能,也在最后一刻,来到了队列之中。
陆勇一声令下,大手一挥,所有人终于得以就地休息。
那些凭着自己一双脚力千辛万苦走过来的人们,立刻毫无姿态地往地上一躺,转瞬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他们,实在太累了。
惠能虽然风尘仆仆,脸上疲态尽显,却也没有累到疲惫不堪的程度,他跟着那些还有余力的人群,一起分发着属于他们的被子和食物。
“喂,你怎么来的啊?看你的脚力,应该挺快的,怎么会差点就赶不上了呢?”有一将种子弟一边和惠能一起发着被褥,一边好奇道。
惠能听见此言,不由得苦笑一声,但是军中这种豪爽的气息,或多或少地也感染了他,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我走错方向了。”惠能木木地回答到。
“那你一开始怎么过来的?就这么直接……蹦……过来的?”想了一会,那人勉强忍住笑意想出了一个比较精准的词。
“也没有。”惠能继续回答道,“路上有一头骡子,也不知这会还在不在了。”
那人听见此言,哈哈大笑,“你这人,挺有意思,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王小虎,以后有什么事摆不平,报出我名字,准管用。”
边塞男儿,不拘小节,那些将种子弟,平日里受家里熏陶惯了,交朋友往往就看个眼缘,浑然不管对方身份如何,家世如何,只要你合我胃口,那你这个朋友,老子就交定了。
惠能看对方没什么心机,也是回道:“我叫惠能。”而后,继续和王小虎一起发放着物资,但是想其自己竟然骑着骡子跑反了路,也不由得暗暗脸红。
好在夜色较深,没人注意,这才让他稍稍好过了几分。
三天前。
惠能离开了人群,来到了城中,他记得师兄说过,玄武城,不仅是座军事重镇,也是有着很多南来北往的商贾的交易场所,在这边,有倒买倒卖的,有远赴荒漠古道妄想一夜暴富的,也有明面上干干净净,私下里却做着见不得光生意的走私商人。
虽说现在城里的马匹都被征用了,可总归是有新的商户进来的,徐元帅总不能人家一进来就把人家的马征收了吧,人家辛辛苦苦运货,总归是有那么一两匹牲畜的,这上面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文章呢?
当他千辛万苦骑着一匹买来的骡子狂奔时,却又因为太过焦急,走错了方向,骡子受不住累,倒下了,他也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双腿来狂奔了。
好在他已修行进入敛气期,不然恐怕时不能在规定时间之前赶到了。
赶来的路上,他也在路上见过几波人,他们是最终选择走路的那群人,实际上选择走路的人不少,可在路上就放弃的,也挺多。
他们吃了不少苦,可只要没到,这苦,就白吃了。
世间苦难千千万,不是说吃得苦中苦,就能成为人上人,有些人,吃苦只是吃苦,想要一分耕耘一份收获,嘿,那得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够趁着老天爷睡觉打盹的机会,狠狠地薅住这个机会。
剩余的三百九十人,就算是通过了山字营的初步考验,战场上本来就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地方,你贻误战机却来跟老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滚一边去,没把你脑袋砍下来算好的。
陆勇算过,只要肯吃苦,三天时间足够了,所以会有那么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你若是有能力,骑马过来也不是不行,那群将种子弟,终归不会次次都可以借力,但在能借力的时候不借力,那不叫公平,那叫愚蠢。
公平,并不等于平等!
至于剩下的那群没到的人,总归有他们该去的去处,这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第二日一早,陆勇就吹响了集结的号角,那些睡得东倒西歪的士兵,勉力迅速站起了身,组成了一个不成队形的队列。
“现在还能站在这的,都不是孬种,我也不管你们为什么要当兵,但是,既然落到了我手上,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陆勇在烽火台上冷声说道。
城里有人将消息禀报给张猛,张猛听说陆勇让那些新兵蛋子靠着突厥的人头才能进入山字营,不由得抚额长叹,当着手下的面就开始骂道:“狗日的陆勇,这是要造反啊,还以为他只是拉练新兵一番,他就几百人,想要在大漠上找突厥人杀,这不是自己找死嘛?净他娘地整天给老子添乱。”
张猛平日给人的形象一向是个儒将的形象,可此时,却是忍不住地破口大骂,如果陆勇在他面前,估计这会儿已经被狠狠地踹到在地了。
“来人,传令,让陆勇滚回去继续做他的伍长,别带坏了老子的兵。”张猛即刻下令,生怕令下晚了,会有什么不可承受的后果。
而此时,一位姿态风雅的白衣人正在跟徐元帅饮酒手谈,那白衣人一边下着棋,一边饮着酒,姿态潇洒,脸上一脸满足地叹息道:“徐元帅这里还是略有欠缺啊?”
“哦?不知白大人何意?”
“有酒无佳人,愣是辜负了这好风景。”白司马笑道。而后自顾自地吟道:“花前三心二意去,雨中一伞两人归。”
他又转头注视着徐元帅说道:“你看,多美的景啊,可惜啊……”
徐元帅冷哼一声,说道:“白司马这句诗就有点小家子气了。”
“何以见得,愿闻其详。”白乐天依旧笑嘻嘻的,仿佛不为所动。
“我自然是没那个才学的,不过我边塞之地自然不止有那儿女情长。”徐元帅朗声说道。
“我玄武城,有将士百折不挠,有士兵浴血奋战,有斥候悍不畏死,更有人,祖孙三代,血洒疆场。”
没来由地,徐元帅想起了曾经有一个腐儒在路过这里时,在那酒肆中向人讨一碗酒喝,只有几个士兵不嫌弃,从自己本就不多的酒中给他匀了一碗酒。
那人扣扣索索地喝完酒后,仿佛就醉了,而后瓮声瓮气地说了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就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那几句话是这么说的:
君不见,北冥有鱼化为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君不见,万军丛中无人挡,醉里拔剑斩群敌。
男儿骑马带吴钩,戎甲出征裹尸还。
女子倚门披红妆,泪眼相望成白首。
花前金戈铁马去,雨中将士百战归。
止戈停停复行行,稚子牵衣问归期。
马上人,梦深闺,百死未悔铸忠魂。
忠义胆,拄骸骨,家家户户备缟素。
神仙不管,阎王不管,沙场纵横无人管,酒管。
恩怨也罢,生死也罢,我自潇洒逍遥罢,喝罢。
那人不知姓甚名谁,可这算不得诗的诗,倒是被他记了下来。
诗算不得好,总算,还有那么一点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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