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一走,我就赶忙起了床。
我一听母亲说大哥一大早就独自去拉土了,我的心猛揪悸了一下,就急想去寻找我的大哥。
我的大哥是个憨厚、诚恳,朴质又极其老实巴脚的人,虽是十六七岁的青年,却穿着相当的破烂与老旧,一双手纳黑色粗布敞口单鞋,一条半新不旧的黑兰粗布裤,一件白里泛黄的布挽圪垱扣儿粗布汗衫,简简单单几件常规物什,就把大哥装扮了。大哥从来不讲究穿戴,依我家庭一贫如洗艰难困苦的条件,我哥想讲究估计也讲究不起来。别的不说,就说他那衬衫的扣子,当母亲的,妳怎么缝制,也得说啥弄三五个机制塑料扣缀上啊!因我哥己是新社会里最当代最年轻的青年。可我的爹娘都十分地愚昧与古朴,仿佛刚从远古的洪荒年代那茹毛饮血的原始部落一路走来,无论所涉及的日常所用的什么东西都是手工的自食自足的小农生活模样,每一件日用品都深深地烙着华夏人最古老的生活传统印记,如吃饭喝水用的碗,都眼看七十年代底快进入八十年代了,依然是粗糙无釉彩的泥陶色质,只是能分出大葛篓儿与小瓯儿及半大碗儿之说,别的新花样儿就别提了。家里从没见过新式工厂机制的所谓茶缸茶杯之类的东西,铁铝的与光滑花瓷的都没有,从来没喝过东方古老文明所广泛传承与普及的所谓的茶,我家人只喝水,水分热水和凉水罢了,仅此而己。比如坐凳,常规小木板凳也无,家里少木冇板儿,也请不来木匠师傅,即使请来了鲁班一样的一等一的神匠,也难制出所要的木器,也难逃避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穷困尴尬处境,我的家里,凡坐凳,都是经慈父之手在喂牛的闲暇或风雪天的傍晚,侵泡了一梱梱麦桔杆儿,让家母与我们弟兄,无论是谁递撮儿都行,他老人家坐下来一把一把儿,有兴有趣,有说有笑耐着脾味儿,一个个经他手编拧而成的,园圆的形状,书本上叫圆柱体,家里人都唤之叫绣墩儿,几乎与凳的说法,没一丝一毫的联系了。比如吃食物用的筷子,青直树枝儿,叶片一捋一掐截就成了,高梁挺子或细玉米杆儿都可作筷子材料,不讲究的,至于竹筷,机制筷,上档次的象牙筷儿什么的,还有人们所说的调羹儿汤匙之类器具,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甚听也没听人说过。比若…不敢再比如了,反正在我家,你就别想找到一样儿是沾上现代文明与充满现代(化)气息的物什的。
…我浓黑重笔写这么多,是意欲道出一个什么目的呢?是说象我哥哥这么年轻,这么新时代的人,父母把他打扮得太陈旧太落伍了,怎让他立于世间与社会而不被世俗的浅薄之人去讥笑?去挖苦?去侮辱?甚或去坑害?更何况,我哥生来就相貌一般,智商平平,为人又老老实实的人呀。只看他的穿戴,与讨饭的乞儿又有何疑?让哪一个别有用心的家伙不萌生要戏弄他的恶念啊!又有谁不背后或当面嘲讽他谓傻瓜痴呆儿呢?
家境,环境,穿戴,家教,家人对他的态度等,决定了别人对他的态度:尊重或是戏谑;怜悯同情或是冷酷无情的打击和伤害。
…我的可怜的大哥哟!就生于一个不利于他好好成长的恶劣环境里。尽管他生性善良,降于世间,从不坑谁害谁招谁惹谁,却终究摆脱不了世上无德之人待他的种种虐贱!
这个可恶的浮躁之世,为何剩产那么多以貌取人,看人下菜碟,又麻木不仁以笑讥坑害老实人为乐的险恶之徒呢?
我可怜的大哥啊!你没有时髦的衣饰,你没有俊逸的相貌,你没有特别强健而有着患风气病不能去根儿的体魄.…你也没有安逸的家境与尽可洗漱讲卫生的条件,伴随着人们给你带去的许多干扰与影响,都是极大的不合理不公平,以至于影响到你将来的人生,也大错而特错地酿成了你短暂生命之悲剧的过早发生。
一母同胞的我,咱血脉相同,心心相联,悲戚与共!我知你很懂事理,也能埋头肯干,咬牙忍了万般苦痛,您极想凭一己之力改变所处环境与自已的命运,您的初衷本身就很明智与高贵,您首先应得到小弟我的敬仰与尊重!以及以后的终生思念,哀怜与悲伤!
…我跑出一场白荡的门前漫坡处时,早听到了大哥喉管的粗喘声,一眼就看见,我的大哥正低头弯腰,吭吃吭吃汗雾蒸腾地拉着满满的一大架子车河湾里的黄姜土费气巴力地在一寸一寸挪移着车轮艰难地上着陡坡呢!…
(待续)
12月25下午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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