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芳华》里,我们不难看出冯小刚作为导演的左右摇摆,残酷的现实状况,美好的青春年华,一部两个小时多点电影里,他什么都想说,却又什么都点到为止。
关于文化大革命,若是我们说起《霸王别姬》,我们不难想起那个批斗的场面,围观的群众围成结结实实的一圈,段小楼和程蝶衣跪在人群中间,人们心里充斥着某种不知名的怒火,却又像带着十足的正义感似的,近乎疯狂的唾骂面前的素不相素的被批斗者,在最后,“楚霸王”穷途末路,不得不与“虞姬”作别,揭发其往日的斑斑劣迹。在面对日本人时,段小楼心里有几分民族气节作为支撑自己的力量,但是在这样的一场批斗大会里,整个环境都变了,戏是戏,人生是人生,整个社会成了他的敌人,那些不相识的群众似乎带着深仇大怨的辱骂、指责、审问、开批斗会、暴力殴打、精神压迫,让楚霸王也跪了下去。电影的画面是暴力的露骨的,人性的阴暗面被无限放大,人与人之间不存在基本的底线,相互出卖以求保全自我,这样一种时代氛围冲击着我们的价值观。
但是在冯小刚的《芳华》里,冯带着几分几分私心,一堵文工团里颜色鲜艳的高墙,将世界一分为二,墙外是仍然抱着希望期待被平反的,正在被批斗的,身陷劳改农场的,墙内有蓝的不像话的泳池,有各种歌颂主旋律的红色歌曲也有在录音机里缓缓播放撩人心弦的邓丽君,有整齐划一的舞蹈也有每个人在阳光下热身时各不相同的身姿。一堵墙隔出了一个乌托邦。墙内墙外,好的坏的,通通是这个时代的。
而《芳华》中关于文革的描写,总结了一下,有这么几个镜头。游行的人群迈着步子在大街上喊着口号,文工团的几个人冲进人群去抓一次越狱的猪,这样一个带有黑色幽默色彩的情节设置;穗子在收到父亲获得解放之后托人带来的满满一行李箱的礼物时的狂喜;小萍在被窝里举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给父亲写信,那种无奈痛苦和仍然怀有的一丝希望的矛盾。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剧里剧外,好的坏的,通通都是这个时代。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何小萍比刘峰来的幸运。一个是从一开始就被抛弃,一个是被捧上神坛之后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小萍仔刚来文工团的时候,我们能看到这样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的喜悦。她希望能够早点穿上军装去照相馆照相,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只是想给早早离开自己的父亲,那个在劳改农场的不能在战友面前提起的父亲一段念想。而室友则翻出了她的照片,将这样的一个行为视为恶行当初宣扬。这也直接导致了在后面的“衬衫事件”中,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支撑下,所有人一口认定那件“假胸衬衫”是小萍的,本是应该最亲密的室友将她围了起来,咄咄逼人的要她交代要她认账,甚至直接动手去粗鲁的去扒她的衣服以期抓个现行。 有一种东西不能遵循从众原则,那就是人的良心。至于这件衬衫到底是谁的,电影中没有展开说明。因为这并不重要。
刘峰在前半部分作为“标兵”、“活雷锋”这样的一个身份出现的时候,文工团的每个人都尊重他相信他,跳舞的女生看着自己握过刘峰的手说“这可是握过活雷锋的手”,厨房里的伙计在碰到猪跑了这样的琐事也是火急火燎的找到了刘峰帮忙,朋友结婚,刘峰在深夜为朋友亲手去做两张结婚用的沙发,每次回文工团的时候,身上大包小包带着的都是家在北京的战友们的父母托他带来的各种东西。就是这样一个“活雷锋”,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好事,他所付出的对战友的一切真心,在这样一个可笑的“活雷锋摸女兵”的事件之后,大家都非常默契的立刻站好了队。
刘峰离开文工团的时候,大门关着,门后面是大红色的宣传画,面无表情的站岗战士不动声色,只有何小萍一个人送行。很多的话不曾说出口,她只能认真的给刘峰敬了一个很标准的军礼。正如电影里所说的那样,没有被善待的人,最容易识别善良。
在集体中去孤立一个人并非是什么高深的哲学运动,从来没有什么靠谱的理由。可能这个人并非多么的不合群,只是不一样,从一开始的一个人的厌恶开始,慢慢扩展开去,十个人二十个人,等到真正的有这样一个新的因为厌恶某个人而出现的小团体出现的时候,这个小团体外的人也开始受着影响,不自觉的做一些伤害那个人的事情。
刘峰对林丁丁的爱是真切的,为此他放弃了去大学深造的机会,堵上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去爱一个女人,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告白,在情到深处时自然而然的一个拥抱却被诬陷成“摸女兵”,那个时代的束缚保守,太多的阻隔,年少的爱情没有一个理想的赖以生发的土壤。即便不是两情相悦,那一场没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的告白,最坏最坏也只能被定义为一场失败的告白,而不是一个不道德的流氓行为。
旁白女主穗子,像极了我们身边现在或是曾经拥有过的看客朋友,虽然也有着几分正义感,但总是默默的保全着自己的利益,在涉及到利益冲突的时候全身而退,心中有爱,有渴望,但也十分注重保护自己在感情里不受伤害,几年的相处,从来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曾以为会有千言万语,结果一封情书就写完了。在知道自己喜欢的陈灿已经和淑雯在一起的时候,又将偷偷放进陈灿箱子里的情书偷偷拿出,在风中将这封未送达的情书撕成碎片,任由它随风飘去,随后大哭一场。
整部电影最让我为之动容的段是文工团在医院的最后一次慰问演出,当看到曾经可以取代她登上舞台的卓玛时,小萍仿佛突然受到了什么启发,走出剧院,在医院的草坪上穿着病号服翩翩起舞的镜头。剧场内是聚光灯下有着万千观众欣赏的站在舞台上发光的卓玛,剧场外是昏暗的几乎是接近黑暗的一块草坪上的一个柔弱的病号少女,没有人鼓掌没有人欣赏。小萍能在刘峰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无条件的支持她眼里的善良,她能以退出集体来反抗自己和刘峰所遭受的不公平对待,电影前面所提及的关于小萍身上的品性在这一刻的独舞里,在小小身躯里的反叛,一下子铺天盖地的在舞蹈里跳了出来。她还是以她自己认为最美的绽放姿态压倒被蔑视的屈辱。
电影的最后,萧穗子有一段独白,“每次同学聚会,别人都是一脸沧桑抱怨着生活,而刘峰和何小萍,却显得平静温和,看起来比别人更幸福。”
是的,只有真正能够理解善良,能够不把他人的善良视为理所当然,能够善待善良的人,才能真正的获得一份与之美好所相衬的一份珍贵的情感。
岁月静好,芳华未歇。那个时代的年轻只要能有人记住,他们就不曾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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