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换新号码了。”没有署名,我在想又是哪个粗心的家伙告诉别人换新号码的时候,总是忘了在后面带上自己名字,于是我一个电话打过去,打算揪出这个马大哈。
电话接通的刹那,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你好!”
似曾相识的声音,我在脑海里极快的搜索着,突然心里一紧,差点对着电话喊出声来:“你是陈乔峰!”
电话那头的他依旧如往日般没心没肺的笑着,然后就是说些“你居然还记得我”之类的话,我心底有个声音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陈乔峰呢。电话那头突然又说:“对了,我要结婚了,你来不来?”
“结婚?”我舔舔嘴唇,脑袋一时短路,没反应过来。
“是呀”,他在电话那头带着笑说话,“请帖这两天就给你发过去。”
没等我答应,他就这样自作主张了。三个星期前,我收到了请帖,我没有着手准备前去参加他的婚礼,而是到楼下的书店里,把粉笔所有的颜色各买了一盒。
我用粉笔在白纸上涂了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用手机拍下来,洗成照片,夹在请帖里打算给他寄回去。把照片和请帖装进牛皮信封的时候,我想了想,又在信封上挥洒下了这样一行字:
“这是来自2000年的彩虹。”
2000年,还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我很喜欢陈乔峰,可是当时的他却喜欢班里一个有着长头发和大眼睛的女孩。好像当时班里的所有男生都喜欢她,以显示自己是多么的有品位。我给陈乔峰的东西,他全部给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看都不看陈乔峰一眼,陈乔峰却一直不死心,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女神的欢心。有一天中午,他收作业的时候突然对我说:“如果你能在下午放学之前买到彩虹色的粉笔,我可以考虑放学带你回家。”
“啊?”我呆呆的看着他,粉笔有彩虹色的吗?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他就到后面收作业去了,我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陈乔峰家离我家很近,他骑着自行车上学,所以就经常顺路带着我一起上学,我喜欢坐在他后面闻着他衣服上残留的洗衣粉的味道。可是自从他喜欢上那个大众女神之后,就再也不愿意让我坐他的单车了,我觉得他好像是为了向女神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没有了他的单车我表示很不习惯,所以就经常问他放学能否带我回家,每次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这次他居然主动提出要带我回家了,尽管作为交换的是一种我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而且时间是下午放学之前。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我在一番剧烈的内心斗争之后,飞檐走壁到了学校外面。
爬栏杆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像个英雄,正要去完成一个惊天动地的壮举。当我垂头丧气的逛完学校附近最后一家文具店,耳边回响着各种声音的“没有这个颜色”时,我觉得我的人生灰暗到了极点。时值仲冬,天灰沉沉的看起来好像已经快放学了的样子,我又跑进书店,在老板口中得知了现在的时间后顺带再次确认一下:“老板你们这里真的没有彩虹色的粉笔吗?”
老板是个大叔,留着两撇大大的胡子,笑着说:“小妹妹,彩虹那么多的颜色,粉笔怎么可能会有呢!”
我彻底的死心了,大概是冷冷的北风给我吹死的。逛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得到,我只好把我那个星期的零花钱全部给了陈乔峰,让他自己去买。可是陈乔峰拿了我的钱之后,居然还挥挥拳头对我说:“我要的东西你没有带来,所以我今天不能带你回家。”
说完他背起书包就跑了,我透过窗,看到他朝着走在校道上的大众女神跑去。今天刚好轮到我值日,转身去拿扫帚的时候,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滑下来,我用舌头一舔,咸咸的。那一刻我恨死了陈乔峰,但是我是不会承认我是为了陈乔峰而哭的,我是个女汉子,一个玻璃心却又佯装坚强的女汉子。
可惜那个时候心里还没有女汉子这个概念,那天晚上回家,因为下午逃课而被暴揍了一顿的时候,我却是真真正正的哭了。鸡毛掸子打在身上很疼这个不可否认,心里很委屈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父母接到老师的电话说我下午逃课,在表示了非常震惊并且再三的向老师确认这个消息无误之后,他们开始盘问我下午去干了些什么。逃课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逃课去做了什么。
我会说我是为陈乔峰买彩虹色的粉笔去了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父母见我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一致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聪明的他们想到了清点我的零用钱以判断我下午到底去干了些什么。我只好撒了个慌,说今天去玩,把钱丢了。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谎言之所以会被拆穿,其实不是因为谎言本身不够严密富有逻辑性,而是因为撒谎的人低估了听者的智商,把他们当成了傻子。所以我被暴揍了一顿。我跑进房间里,听见外面的咆哮声:“从下星期起,零用钱减半……”我的眼泪还在流,除了心疼我的零用钱之外,一想到我因为他生平第一次逃课,买不到粉笔也就算了,他居然还拿着我的钱去找他的女神,为了他挨打却又不能说,想到这心里就一阵阵的委屈,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陈乔峰。
俗话说得好,吃一堑长一智,也有一种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就是后者的典型。第二天早上背着书包出门,看到陈乔峰骑着单车从我身旁呼啸而过,他的嘴里呵着热气,回过头来对我说:“来啊来啊,你来追我啊,追得到我我就带你。”我知道我的理解能力相对于陈乔峰而言确实略逊一筹,但也不至于笨到真的拿两条腿和轮子赛跑的地步。不过不得不承认,一看到他我的心情就会莫名的好起来,昨晚发的誓全部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慢吞吞的蹭到学校,走进教室,发现班里如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大家都在猜测大众女神桌子上的那堆零食是谁献上的,以及等会大众女神看到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很快的,大众女神来上学了。不得不说她真的很有女神的范儿,看到自己桌子上那么一堆零食居然还可以做到波澜不惊,要换做是我肯定惊慌并不知所措。可是她是女神,女神该做的,就是在早读铃响之前把那堆零食全部推到地上。说实话我有点担心,我害怕这是陈乔峰拿着我的零花钱给她买的。如果这小子真的这么有种,那么我发誓我这辈子真的再也不理他!
当有人开心的时候,就有人会伤心,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一个正负守恒的定理,就像是某个远古的哲学家提出的理论,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符合一个零的净值。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我为了陈乔峰而煞费苦心郁郁寡欢的时候,陈乔峰却用他的坚持不懈打动了女神并且女神答应和他谈恋爱。如此想来也觉得蛮合情合理的了。
不过陈乔峰和大众女神最终也没能修成正果,女神成绩好,考上了重点初中,陈乔峰成绩和我相仿,所以我们被塞进了同一所初中。女神翩翩飞走了,我光顾着高兴,也忘了问他女神桌子上的那堆零食到底是不是他拿我的钱买的,却意外的知道了另一件事的真相。
陈乔峰不提起我还忘了有这回事,原来当年之所以遣使我去买彩虹色的粉笔,是因为那个时候很流行跳房子,就是用个粉笔在地上画一栋房子的形状然后按照一定的规则在里面跳来跳去。粉笔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还属于稀罕物品,可是女神家里有钱,她根本不缺粉笔。陈乔峰买粉笔送给她,被女神丢进了垃圾桶。陈乔峰不死心,女神说他有本事你就买一支彩虹色的粉笔来给我看看。没想到一向自诩情商比我高的陈乔峰居然真的笨到去买彩虹色粉笔了,在转遍了所知道的文具店依旧无果之后,陈乔峰想到了利用我这个免费的劳动力。
当陈乔峰在小卖部旁边的石椅上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一切的时候,我恨不得脱下鞋子狂扇他几巴掌,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去打他那张很老实的脸,而且这里是小卖部,来来往往的也很多人,唯一出气的办法就是狂喝汽水,挑最贵的喝,把陈乔峰那个星期的零花钱喝掉了三分之一。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终于体验到了“别人出钱我出命”这句话的真谛,差点没把我撑死。但是想想陈乔峰那副心疼的样子,我还是觉得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初三了,我和陈乔峰依旧停留在楚河汉界的两端。期间他追过几个女生,要么吹灯熄火无疾而终,要么三分钟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笑他是个可怜的花心大萝卜,总是被人甩。他不服气,说我是毒嘴老巫婆,活该没人要。
他连损人都可以损得这么工整押韵,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那一句。我会没人要?笑话,追本姑娘的人多得是。我们所在的学校是初中高中并在一起的,一般没有进重点班的都是在本校直升高中。我和陈乔峰多多少少有些许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也没有去做那些无畏的挣扎,老老实实在本校直升了。陈乔峰说的那句话我一直都记得,所以上了高一之后,我交到了第一个男朋友。
我叫他大白菜,因为他喜欢吃大白菜,而我不喜欢。所以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可以把大白菜挑出来全部扔到他碗里,然后吃他菜盘里我喜欢的菜。嗯,就是这样,我对爱情的理解就是我把我不喜欢的给他,然后他把我喜欢的给我。可是陈乔峰却笑着说,这哪里是大白菜啊,这明明就是软柿子嘛。
软柿子?我想起大白菜那瘦瘦的身材,单纯的眼神,bobo头,说话小小声,斯文安静的样子。好像真的是软柿子哎,我在心里自言自语。可是我不能承认,我白了陈乔峰一眼:“大白菜就是大白菜,不用你管。你上回追的那个女生不也戴着牙套,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走路还带着内八”。说到这里我笑了,学那个女生做了个内八的动作,把陈乔峰气得不行。他一扭头气呼呼的走了,我在后面叫他:“哎你别走啊,我还没学完呢……”他没有回头,直接回班里去了,我心里那个暗爽,连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都在笑,大白菜被我笑得有点愣,伸手摸摸我的额头,然后又摸摸他自己的额头,嘴里嘀咕着:“没发烧啊怎么就……”
我白了他一眼,说:“你才发烧了呢,快点吃吃完上夜修了”。我在心里想要是大白菜知道陈乔峰被我气得说不出话,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我可不敢真的告诉大白菜这件事,我八成会说漏嘴,要是让大白菜知道陈乔峰管他叫软柿子的话……我可不想又去面对他那张拉得比鞋拔子还长的脸好几天。
第二天,陈乔峰又嬉皮笑脸的来我们班找我了,好像全然忘了昨天我取笑他这回事。我看到他这么不记仇,也打算大度的把昨天他取笑大白菜是软柿子这件事忘了的时候,陈乔峰居然开口问我借钱。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不过按照我们这个交情,借点钱也没什么,上小学那会他不也拿了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么。我就这么想着,把手伸进书包里的那一刻,我一个激灵:“对喔,小学那会他还拿过我一星期的零花钱,还害我被父母暴揍了一顿,况且他还有拿我的钱去给大众女神买零食的重大嫌疑!”想到这里我就不淡定了,鉴于他的嫌疑还没澄清,我打算高傲一回,碰到钱包的手也收了回来,然后冲他挤了一个自认为很灿烂的笑容,说:“不好意思,我也没钱了。”
陈乔峰就站在我身边看着我的表情像变色龙一样,从一副老年痴呆般伸手去书包里拿钱,到好像想起了点什么,再到这一个突如其来的笑容,陈乔峰完全懵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从陈乔峰脸上的表情也大概能猜到,我刚才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好一会儿,陈乔峰才反应过来,他急了,说:“我知道你不乱花钱的,你肯定有钱,快借我啊我要出去买礼物,诗诗明天就生日了”。我只知道那个女生名字里有个“诗”字,没想到他倒好,这么快就管人家叫得这么肉麻了。上回拿我的钱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去借花献佛,这回居然还敢来借钱去买东西送给其他女生,这就更不能借了是不。我看都不看他,嘴里冷冷的说:“不借,没钱。”
有时候我觉得管他叫大白菜真的有点不合适,也许该管叫他宋江会更合适一点,因为他总是会在最及时的时候出现,然后大义凌然的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在我和陈乔峰快要决裂的时候,大白菜很合时机的晃着脑袋出现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陈乔峰借走了五十块钱。我气得直跺脚,骂他是白痴,他还傻愣愣的看着我说什么“谁都有不济的时候能帮就帮”之类的话。人在盛怒之下智商往往为负值,我一气就说漏了嘴,我说:“你个白痴,怪不得陈乔峰叫你软柿子。”
这下好了,轮到大白菜不淡定了。
我不知道大白菜转身走出去之后有没有当即去向陈乔峰追回那五十块钱,但是我和大白菜却因为这件事在随后的两个月里彻底的决裂了。除却陈乔峰叫他软柿子这件事是我们决裂的诱因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再好吃的东西,让你连续吃上几个月也是会腻到吐的。大白菜和我决裂的时候曾一脸严肃的表明,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食堂里的水煮大白菜了。我把我和大白菜的决裂全部归到了陈乔峰头上,要他赔我的大白菜。当时的他正被他的“诗诗”女神搞的焦头烂额,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底气,居然对陈乔峰说:“我们去喝酒吧!”
我的一时心血来潮在陈乔峰的努力下变成了现实,我们在夜修即将来临之际成功的逃到学校外面。在家逢年过节我也偶尔小斟一杯,喝一点啤酒,不过我不能喝多,平时吃饭的碗一碗我就能睡桌子底下去了。陈乔峰也不会喝,他家管得严,喝酒是下了死命令禁止的。“要是让我爸发现我喝酒,他会打断我的腿”,陈乔峰盯着我很认真的说。所以这一场本该有着“煮酒论英雄”般豪情气概才对得住我们翘课出来喝酒的爱情研讨会,最后却以我和陈乔峰对干了六听天地一号苹果醋而草草结束。
喝苹果醋不会醉,却会让人想上厕所。原路返回学校,到半路的时候陈乔峰终于忍不住了,于是我们打算去麦当劳上厕所。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人家麦当劳好歹也是做生意的,就这样被我们当成公共厕所。为了表达我对麦当劳的歉意,我慷慨解囊的买了两支冰淇淋,我们每人一支,坐在麦当劳前面的草地上边吃边聊天。
头顶是皎洁的明月,夏夜的星星很好看,我转过头去看陈乔峰,他舔冰淇淋的样子也很好看。昏黄的路灯下,他的侧脸显得那么温暖,我被眼前静谧的画面所感动,装作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我们三十岁了,你若未娶,我也未嫁,那么我们就结婚吧。”
末尾那一句我说得有点小声,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事实上我低估了陈乔峰的听力,他听见了,并且还他作出了令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回答:“不是我未娶你未嫁,应该是我未娶,而你又刚好没人要,是你没人要好吗,嗨嗨嗨纸巾,带纸巾了没有?”
我差点吐血,为了衬景我还故意说得那么文艺,他一句话就把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气氛全破坏掉了,真是大煞风景,气得我把手里吃剩的冰淇淋全糊在了他脖子上。
大白菜走了,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帮我吃掉菜盘里那些可恶的青菜了。虽然我知道把大白菜说成一个解决白菜的工具确实很没有人性,可是当初和大白菜在一起,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在生陈乔峰的气,生气他说我没人要。没有了大白菜,我把错都算陈乔峰头上,借此天天黏着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把他培养成了消灭大白菜的专业户。老师看到我们两个天天在一起,周末回家还一起走,不免心生怀疑,抽空把我们两个请去喝茶,老生常谈般给我讲了不少人生道理。看着陈乔峰哭丧着一张脸坐在我身边,我心里竟有种戏谑的快感,出办公室的时候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他无奈的说:“姑奶奶,我真的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我欠你的。”
姑奶奶,这个称呼我喜欢。我恶狠狠的对他说:“让你叫我去买粉笔,让你说我没人要,我没嫁人之前你也休想好过。”
陈乔峰抿着嘴,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说:“今天天气真不错啊,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他把手往兜里一揣就回他的理科班去了,我听见心里有个小人在说:“陈乔峰我这辈子就是吃定你了。”
什么是上帝,上帝就是让事情不按你希望般发展,再给你一个不好也不太坏的结果。我读文他读理,我们注定不可能在同一所大学,我没办法再吃着他了,唯一能接受的是我们在同一座城市,彼此相距两个小时的车程,这也算是符合上帝的性格了。
读大学,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每隔两个星期就跑去找他一次,后来累了,换成他来找我;再后来,我们打着鸡血煲电话粥;再后来,电话都懒得打了,只在QQ上聊天。有一回我刚发给他,他就回了我一句“不是本人”。
不是本人?那敢情是有新行情了,我摸起电话打过去,他一本正经的说:“是,我有女朋友了!”阴阳怪气的,我猜到肯定是他女朋友在他身边呢,我故意大喊大叫,还说哪家闺女这么不幸落你手上之类的话,吓得他赶紧就把电话挂掉了。我收起手机,短暂的开心之后,竟有点小小的失落。不可否认,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陈乔峰的,我也曾想过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来忘掉他,可是大白菜的例子是我心头的芥蒂。如果是因为要忘掉陈乔峰而去谈恋爱,那么这样对和我恋爱的那个人也太不公平了。二十出头的年纪,我开始学会了理性,我想等戒掉对陈乔峰的感情再恋爱,可感情却是没办法控制的,就这么一直拖着,转眼间连陈乔峰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人都开始学会正经的说“我有女朋友了”。
那天晚上,我就这么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陈乔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如我预料般他是来解释今天白天的事情,说当时他女朋友正好在他身边,他不方便说话。
“不方便说话?”我的话里带着讽刺,“是啊,有了女朋友了不方便了,现在我成了外人了”。
陈乔峰急了,一如当年和我借钱去给其他女生买礼物一样,说:“不是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虽然有女朋友了,但是我们的交情不变,我们还是我们!”
最后一句话陈乔峰说得斩钉截铁,我在想我当时应该是信了。我调侃了他几句,气氛也变得活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大一煲电话粥的时光,最后在舍友的抗议下无奈的挂了电话。我以为这个电话能把我们的感情拉回到从前,但是上帝让我再一次的死心了,犹如九年前我买不到彩虹色的粉笔一样,不过这回让我死心的不是冷冷的北风,而是冷冷的陈乔峰。
都说否极泰来,极度的不好之后就会开始变好,我想古人这样说大概是他们有论证过吧。我得知陈乔峰有女朋友的三个月后,我遇到了我大学里的第一个男朋友。
他的眼睛小小的,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为了表达我对高中逝去的大白菜的歉意,我打算也管他叫二白菜。大白菜是第一个男朋友所以叫大白菜,他是第二个男朋友所以叫二白菜。他不解,问我为什么,我想起大白菜站在食堂里端着菜盘,傻愣愣的说“因为我喜欢吃大白菜呀”的样子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然后也学着大白菜的语气说:“因为我喜欢吃大白菜呀!”
二白菜摸了摸我的额头之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在确定我精神正常之后当即表示遇人不淑,并且打算向我痛述他这些年来的悲惨遭遇,在他即将开讲之前用我成功的我本来打算买给陈乔峰的围巾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这个世界上有人幸运,就会有人倒霉,只不过是他们彼此往往都不知对方的哀乐。我邂逅了二白菜后不久,陈乔峰就和他女朋友分手了,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陈乔峰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沉浸在爱情的蜜罐子里。他垂头丧气的说:“我去找你吧。”
打电话的时候我是看不到陈乔峰的表情的,我之所以用垂头丧气的这个词,是因为我看到了来我们学校后的陈乔峰而脑补出来的他当时打电话的模样。
作为爱情里刚刚被甩的一方,最受不了的就是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而我和二白菜就刚好做了这件陈乔峰最受不了的事。事实上这完全是属于“做者无心看者有意”,好在我还不至于到被爱情冲昏了头的地步,在陈乔峰干咳了一下午并且慷慨付账足足喂了我和二白菜四五笼牛肉包子外加三碗酸辣粉之后,我终于可以说是有点开窍甚至是恍然大悟了。
我支开二白菜,好不容易说服他先回去。二白菜前一秒刚走,下一秒陈乔峰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了。他低着声音说:“我分手了。”
我在表示惊讶的同时不忘咬一口包子,边嚼边在脑海里构思安慰他的话语,事实证明一心二用不适合吃货,我只有老老实实的问他:“怎么分的?”
陈乔峰把姿势从用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变成了背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窗外,淡淡的说:“不合适就分了,没有为什么。”
这小子,居然还装起了深沉,这样的陈乔峰就不好玩了。我调侃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他也不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我自讨没趣,只有老老实实啃我的包子,反正那天到后来气氛很僵,我们两个基本上都说不上什么话。华灯初上的时候陈乔峰迎着夜色回去了,我约莫他快到了的时候给他打电话,有些安慰的话当面讲太难为情,隔着电话就不一样了。可是陈乔峰完全不搭理我安慰的话,反倒明知故问的问我:“今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是啊”,我大大方方的承认,“怎么啦?你们认识?”
“没什么,挺好的不错,没什么事就先这样了啊,我坐车好累,洗洗睡了。”陈乔峰说完就挂了电话,弄得我莫名其妙,这小子不会是让狐狸精上身了吧,阴阳怪气的。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陈乔峰到底中了什么邪,二白菜就和我吵架了。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因为一点小事,我以为两个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就先妥协了,殊不知这是噩梦的开始。爱情的新鲜感一过,各种磨合的问题开始暴露出来,我们不停的吵,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之后就冷战。一吵架我就打电话给陈乔峰,哭诉二白菜的种种行为之后厚着脸皮要陈乔峰安慰我,阳台上厕所里被窝里,我不分时间地点。有时候陈乔峰被我烦得不耐烦了,就会吼我:“谁让你当初不选我,活该!”
我条件反射般差点就喊出声:“我不选你?当初到底是谁不选谁!”还好我每次都忍住了,毕竟我也学会了理性,知道我不能说这样的话,我身边现在还有个二白菜,他是我男朋友。事实上到了我和二白菜分手的时候,我也没能对陈乔峰喊出那句话,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大三了,陈乔峰忙着找工作,他是男人,他以后要养家的。
相同的二白菜也忙着找工作,我们每次吵架后冷战的时间越来越长,到终于,我们两个都没力气再吵了,我说好聚好散,二白菜收起了他眼里的小星星,甩着他的刘海说后会有期。
我晃着脑袋找了家麦当劳坐下,舔着冰淇淋淡定的给陈乔峰打电话,告诉他我分手了。陈乔峰在电话那头笑得没心没肺,说:“好啊你终于分手了,我再也不用忍受你像个怨妇一样天天打电话跟我哭诉你那些悲惨的遭遇了。”
我马上就不淡定了,恨不得像四年前一样,把手里吃剩的冰淇淋全部给他糊脖子上去。
隔着电话我奈何不了他,况且气到一半我就气不下去了,这半年来和二白菜吵得我身心俱疲。我回答他:“算了,不和你吵,等我恢复元气之后再收了你。”
“哎”,陈乔峰沉默了几秒之后突然说,“如果我们三十岁了,我若未娶,你又刚好没人要,那我们就结婚吧!”
我简直哭笑不得,认识了这么多年,难得有点默契能想到四年前同一件事,他居然又说我没人要,如果我答应了,那不就等于承认我真的没人要,不答应又太可惜。我矛盾重重,不过现在我确实累的不想再去和他辩驳我是否没人要这个问题,二选一,不否认就只能承认了。
“嗯……”我从鼻子里哼一声算是答应了,但是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想了想,只能补充说:“跪安吧,哀家现在正在吃冰淇淋,等恢复元气再和你吵。”冰淇淋的冷气把我的语气也冰得冷冷的,陈乔峰在那边无奈的说了句:“喳!”
和二白菜分手是迟早的事,所以我也还算淡定,可是被陈乔峰这么一说,我的心居然开始变得乱遭遭的。我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更不知道四年前,当我也这么说的,他答应了没有。就这样一直想着,他再也不提这件事,我也没问。转眼间大四了,我留在广州一家企业实习,他去了外省。说走就走的他突然告诉我他要去外省了,快得连让我见他最后一面都来不及。不过好在我们都还年轻,来日方长,我记得他临走前在电话里是这样和我说的。
春节,我回家过年,他也回家过年,我们又聚到了一起。半年没见,他变白了,肩膀好像比以前更宽厚了一些,头发剃得短短的,看起来倒有几分成熟的味道。我们吹着北风出去玩,在温暖的麦当劳里吃冰淇淋。要不是看在天气这么冷的份上,我肯定要把冰淇淋再糊在他脖子上。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盯着我,带着几分警告似的说:“你别又想把冰淇淋糊我脖子上,上回那次还没和你算账呢,现在这么冷你要敢再糊我,我保证要你好看!”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严肃,眼睛里却带着笑。那年过年,我跟家里说我想放弃在广州的工作,和他一起去外省。当然我只说了前半部分,说我不想再呆在广州了,我撒了个慌,说想趁着年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我再次低估了父母的智商,把他们当成了傻子。但是现在我长大了,他们打不动我,先是苦口婆心的劝我,我不耐烦,和他们吵了起来。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们闹烦了,我打开家门想都没想就走了出去。
我沿着有路灯的马路一直走,路过麦当劳的时候,里面营业员忙碌的身影突然让我觉得很温馨。我站在麦当劳门口给陈乔峰打电话,我想他出来陪我。电话接通了,我没说我和家里吵架,我只说我现在在麦当劳门口,想叫他一起来吃冰淇淋。
陈乔峰在那边低压着嗓子说:“明天吧,我现在没空,我不在家呢。”
“那你在哪?”我不甘心,“我去找你吧!”
这时我突然听到他那边隐约有个声音在问他是谁打的电话,我听出来了,是个女的。我正想问他和谁在一起,突然清楚的听见他回答那个女的说:“是我妹妹呢,叫我早点回家。”
妹妹,我成了他妹妹了。这经典的对白,傻子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我马上挂掉电话,也不管他有没有再打过来,直接关机,然后推开门走进了麦当劳里,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十一年前,我为了陈乔峰逃课去买粉笔,挨揍的时候第一次体验到了有口难言的滋味,我不能说我是为了陈乔峰去买粉笔,所以我只能挨打。十一年后的今天,我为了陈乔峰放弃工作,不惜和家人闹翻,打算追随他。我为他做出了这么多牺牲,在需要他的陪伴的时候,却成了打电话叫他早点回家的“妹妹”。我知道我的眼眶红了,我把头扭向窗外,不让店里其他人看见。南国的冬天不算很冷,大过年的到处都充斥着喜庆的红色,连来吃麦当劳的都是洋溢着幸福的一家三口。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此刻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的那个女生很需要安慰,她刚刚和父母吵架,又莫名的成了自己喜欢的男生的“妹妹”。
我越想越难过,在眼泪即将溢出的时候,我离开了麦当劳。寒冷的北风把我吹了个半醒,我努力把眼泪收回去,把手机开机,我想我需要回去和父母道歉,我不去外省了。
手机开机,提示有未读短信,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看,陈乔峰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陈乔峰焦急的声音:“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开机了,你去哪了呀,我打电话去你家,你妈说你刚刚和他们吵完架,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不用了,我没事。”
陈乔峰也是聪明人,他肯定知道我生气的原因。他说:“你还在为刚才那件事生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他见我不说话,又说:“你知道刚才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是谁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的回答,“这不关我事,是谁都不重要,我现在要回家了,再见。”
陈乔峰根本不管我说的话,他在那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她是李彩虹。”
李彩虹?一个很耳熟的名字,我一愣,随之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彩虹,2000年陈乔峰处心积虑想要博她一笑的的大众女神!
我直接把手机后盖打开,哆嗦着把电池拔下来,狠狠的扔进垃圾桶里。电池甩出去的那一瞬间,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裹紧外套,往家的方向走着。一股淤积了整整十一年的委屈从心里直冲上后脑勺,迎着风,眼眶里有种难忍的酸涩,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让我很难受。
我不敢哭出声,强忍着抽噎,低着头想用头发挡住眼睛。我不敢回家,围着家在家附近兜圈,我怕父母见到我哭红的双眼,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软弱,看到我在哭,所以只能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我不知道我兜了多久才回家,我只知道我能感觉到我脸上有两道风干的泪痕。父母看到我哭红了的眼睛,叹了口气说你想去就去吧。我哽咽着,说我不去外省了,然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也没有开灯,直接倒在了床上,闭着眼睛,眼角凉凉的,我不知道是头发上还没风干的泪水,还是我还在哭。
我换了新号码,没有告诉陈乔峰,陈乔峰似乎知道愧对于我,也没有主动来联系我。就这样,我们断了联系两年有余。一个月前,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我换新号码了。”没有署名,我在想又是哪个粗心的家伙告诉别人换新号码的时候,总是忘了在后面带上自己名字,于是我一个电话打过去,打算揪出这个马大哈。
电话接通的刹那,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对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喂,你好!”
似曾相识的声音,我在脑海里极快的搜索着,突然心里一紧,差点对着电话喊出声来:“你是陈乔峰!”
电话那头的他依旧如往日般没心没肺的笑着,然后就是说些“你居然还记得我”之类的话,我心底有个声音笑着说我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你陈乔峰呢。电话那头突然又说:“对了,我要结婚了,你来不来?”
“结婚?”我舔舔嘴唇,脑袋一时短路,没反应过来。
“是呀”,他在电话那头带着笑说话,“请帖这两天就给你发过去。”
没等我答应,他就这样自作主张了。三个星期前,我收到了请帖,我没有着手准备前去参加他的婚礼,而是到楼下的书店里,把粉笔所有的颜色各买了一盒。
我用粉笔在白纸上涂了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用手机拍下来,洗成照片,夹在请帖里打算给他寄回去。把照片和请帖装进牛皮信封的时候,我想了想,又在信封上挥洒下了这样一行字:
“这是来自2000年的彩虹。”
也许,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彩虹色的粉笔,只有他那个如彩虹般吸引着他的李彩虹。这两年来,我也曾从别人口中偶尔得知一星半点有关于他的消息,每次我都是淡淡的一笑,没有再去深问。没有他的这两年时间里,我学会了独立,学会了淡然对之。我不知道他和大众女神在时隔十年之后是如何再取得联系的,我也不想知道,只能说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把过去许多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我为陈乔峰已经牺牲了太多,我不能为他燃尽我的自己,我还需要留着点什么,给以后那个懂得珍惜我的人。
一个星期前,陈乔峰打电话给我,他问我:“你真的不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笑笑,说:“不用了,去不去都一样,照片里的那道彩虹就代表了我,那是我十四年前欠你的。”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的说:“那……祝你幸福!”
“嗯”,我的心里有点难过,但还是强颜欢笑,“也祝你幸福。”
挂完电话,我站在阳台上想了很多。爱情晶莹而脆弱,陈乔峰没能成为我生命中的风景,那么我亦不能做惊扰爱情的风铃,哪怕声音清脆悦耳。只是当陈乔峰和我说“祝你幸福”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不幸福了。
不过我在想,至少,在我们当中,能有一个先幸福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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