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趟火车,把我带到了广州。而当我第一次乘坐在天上行走的地铁来到南沙,那有节律的“哐啷”声,以及在车身两旁匆匆退去的风景,令我以为地铁与火车是差不多的。
说起铁路,我的父辈“铁路人”和我们这一辈的“铁路子弟”再熟悉不过了。尤其是小时候住在铁路边上职工家属区的一伙人(待我上高中那会,就已经有许多玩伴都搬离了老区),都是走铁路去上学的,那几条小时候感觉很宽阔很遥远的铁路一直通到小学学校的操场。搁在现在的父母来看,或许会觉得那是很危险的事情,可对于那时候的我们和我们的父母而言,却是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儿,我们甚至是满怀期待能够遇上一辆路过的火车,看看她巍峨的身躯、听听她雄壮的轰鸣、追赶她飞驰的速度以及感受她经过时带来的一阵狂风。除了在两条铁轨上比谁走得远走得快,在枕木上比谁踩得快(必须一个一个顺着踩),也没少捡了石头往两边开阔的草野扔比谁扔的远,没少拿了废旧的干电池或者石头放铁轨上让火车硕大飞转的轮子碾碎。铁路承载着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她给我们的亲切感是其他人不常能体会到。
长大之后,客观条件已不允许我像儿时那样与铁轨亲密接触,主观意识也不建议我像孩子那样在铁轨上嬉笑怒骂。但我依然喜欢火车,依然喜欢她笨重的身躯、喧闹的轰鸣、急操操的速度,只是再也无法感受她卷起的风尘,但换成坐在(也可能是站在)车厢内,却也换来了比双脚能够带我看见的更多的风景。当然,火车并不是经常需要坐的,在来到南沙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地铁都是在地下跑的,直到4号线将我带到田野上、带到河涌上、带到公路上,我喜出望外地发现,只要我想,我随时都能乘上这辆在空中奔跑的列车,在无尽的风景里穿梭。看着周遭光景的变换,会在隐约中感到时间就在附近,准确地说,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成为时间本身——无处不在的永恒之监视者——一切都在发生却都与我无关,一切都在发生我却都无法参与。于是这可以帮我们戳穿一个关于时间的谎言,“时间会改变一切”,改变一切的不是时间,他不过是作壁上观的从不眨眼也从不离开的看客。于是对我而言,坐火车或地铁也并不是无聊的事情,无论是已经很难见到的绿皮火车,还是现在最快的高铁,只要能坐在靠窗的位置,总是能与无尽的风景相遇相离,仿佛无数次的开启新的人生旅途,总令人期待和欣喜。
如果说在列车上的风景让我忘记了存在,那么在小车上的风景却让我确实地感到自己还活着。如果并不是走在高速而是市区,如果并不是走在拥堵的市区而是人相对不多的市区——譬如南沙,你就能通过两边的车窗看见:近处彳亍徐行的自行车或电动车,稍近处孑孓独行的路人。
最常见的是妈妈(有时是奶奶)载着孩子,妈妈总是一边开着车一边大声唠叨些什么,后面的孩子经常反坐着,自顾自地高兴或者不高兴着;而待你超过了妈妈,经常会意外地发现原来她身前还坐个小的;有时候会与他们不期而遇地对上目光,当我还在因为意外而有些惊慌的犹豫要不要移开视线,孩子却已经朝着我天真的笑开了。尽管南沙因为“新”大多是八车道,尽管南沙目前的人口数量还远不及广州的其他区,但在工作时间,路上还是车水马龙的,而这些要强的女性却总能把电瓶车开得不甘落后且稳稳当当,不禁让人推想在生活中她们当也是有勇有谋、独当一面。
南沙的路上是还能见得到摩的的,也能见到与北方一样为数不小的新时代“二八大杠”,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中规中矩,但在一些尚未完全开通的路段或者深夜时段,也会有时见着英姿飒爽地把鞋子撩在底座,赤着脚搭在车头护板上,把小摩托开得呼呼生风、威风凛凛的中年大叔,或者把双手插在衣兜里,身子与路面呈直角,把自行车骑得平稳顺滑、用来耍帅的年轻学生(危险动作,请勿模仿)。但有时即便是光天化日,却也有人做着一些危险动作。比如有一次碰上一位中年人,同样开着老式女式摩托车,但在车后座横绑了几块叠在一起的跟车身差不多长的钢板,远远就看见钢板放缓了速度,我知道他在观望交通灯附近是否有交警,待我到了他近旁,两人竟相视而笑,从他像钢板一样漆黑的脸庞上露出了两排像南沙的云一样白的牙齿。我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把自己的想象强加于他人身上,而眼前一幕就如同谭sir镜头里记录的许多普通人。所以在一番想象与带入之后,我便擅自将敬畏和感动献给了这一道风景——对于规则的忤逆与对于生命的忽视,有时确是因为不妥协于命运的威逼而催生的勇敢,与其横加指责,不如温柔以待。所以,我总会期望这一路上都遇不到交警,如果有,那就遇上像谭sir一样的交警,也希望这一路尽是风景再无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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