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

作者: 三娘日记 | 来源:发表于2020-04-29 13:37 被阅读0次

    “阿珍跟这楼里嘴碎的妇女大都吵了一个遍,没一个能骂得过她,于是出了名。”

    01

    临近年关,整栋楼,整条街,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像阿珍这样在大城市的小角落里工作的人早早地就回了老家。

    此时,阿珍坐在马桶上。气鼓鼓地盯着天花板那根下水道管。“哗!”是楼上冲水的声音。

    这是今天早上的第七次,五点还没到,冲了七次水。接着又是“哗!”的一声,第八次。

    阿珍气到抓狂。阿珍是这栋楼里顶不好惹的女人之一,这栋楼住的人大多数底层又贫穷。底层的人大多是不好惹的,因为他们受够了生活的苦,可不怕跟你鱼死网破地撕扯一番。

    阿珍跟这楼里嘴碎的妇女大都吵了一个遍,没一个能骂得过她,于是出了名。就是这楼里的男人也不敢招惹她。因为她那尖细的嗓子能把整栋楼人的耳膜穿破。

    阿珍于是在这楼里愈发嚣张,谁敢在她门口偷倒垃圾,或者杂物挡了她楼梯的道。又或是哪个小贩敢少了她买菜的斤两。她都是要站在人家门口骂一早上的。

    楼上这大清早的冲水声让阿珍气的直跺脚,好不容易放假,想睡个觉,从三点多开始被这哗哗冲水的声音反复吵醒。要知道这栋楼又破又旧,穿过预制板跟管道,这声音无异于开了音响直冲人脑仁。

    阿珍想起来楼上住的是一个女人。约莫三十来岁,穿的挺时尚,是那种廉价的时尚。这栋楼里的人大多住了很久,阿珍住了三年,这个女人是在阿珍搬进来第二年住进来的。女人搬来的那天就带着一个包,别的什么行李也没有。阿珍跟楼里的妇女们都以为她是哪家跟老公赌气偷跑出来的媳妇。住的久了才知道女人离了婚。是净身出户,一个人搬出来住。这个女人话少的很。平时也不怎么跟他们这些老住户交流。

    阿珍有一次在大商场某个柜台碰到她了,女人在那个柜台做柜姐,穿着工作服,很精神的样子。正在跟顾客介绍化妆品。阿珍跟小姐妹逛着街,跟她打招呼。那个女人像不认识阿珍,甚至从头到尾没正眼瞧阿珍一下,阿珍在小姐妹面前丢了面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呸。”阿珍想。至此之后,阿珍再没跟她说过话。上下楼打了照面也是拿白眼翻她。

    终于逮到了这个机会,阿珍决定要跟她新账旧账一起好好算算。

    02·

    噔噔瞪地冲上楼。哐哐地捶着那个女人的门。阿珍听到屋子里一阵动静。但是没有人过来开门,这下阿珍更生气了,哐哐对着门又是一顿捶。还是没有人开门,屋子里的动静明明更大了。阿珍简直火冒三丈要骂街了。

    把手轻轻地旋了一下,一个穿着黑色的外套,戴着眼镜,个子很高的男人打开了门,他靠着门框,伸出半个身子,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阿珍。

    阿珍正奇怪,她记得楼上那个女人离婚了,好像以前也没见过这个男人。

    不过阿珍总是上夜班,兴许是新交的男朋友,阿珍并不想过问这个女人的风流韵事。

    “以为找个男人出来就能吓唬住我了?”阿珍想。还没等男人开口,阿珍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谁他妈大清早冲马桶冲百八十回啊,你看看现在几点,让不让人睡觉啊?!”

    阿珍尖锐的嗓音在大楼里回荡。平时这时候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了,可是因为年关,人都走光了。阿珍此时的表演无人欣赏。

    男人立马连声道歉,说了一些抽水马桶坏了,以为这栋楼都走光了,所以凌晨就开始修,没考虑到打扰到了阿珍的话。

    “谁他妈凌晨修马桶,这么急着用?”阿珍想。但是男人语气很诚恳,一直在说抱歉。不像楼里面其他人也不像阿珍那样斤斤计较咄咄逼人。阿珍顿时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

    当然阿珍又想到,现在楼里没有人,没人来拉架,也没人帮忙。阿珍不敢贸然使上撒泼打滚的招数,对面可是个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真要是打起来,阿珍觉得自己准吃亏。可是没碰上那个女人,这口气又不能就这样白白咽下去。

    阿珍想到一个好主意。阿珍对那个男人说,“这事既然你也不是故意的,就算了。”然后做势要走,男人看阿珍要走,说了几句实在不好意思了,准备关上门。阿珍又折回来。“哎呀,被你这吵的我钥匙都忘记带了,这下都没办法回家了。我还得去备年货呢!”阿珍又说:“你能不能先借我五百块钱,我就住在你正楼下,我在这住了好几年了,跟你屋里的女人也熟的很,你叫她下午来我屋里取。”

    男人一直站在门口抵着门,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阿珍估计女人此时不在家,于是胡诌说跟女人很熟。男人居然真的摸了摸口袋,很干脆地掏出钱包拿出五百块递给了阿珍。男人说:“我晚上去找你拿好了。”

    03·

    阿珍拿着钱下了楼,“呵,晚上,晚上老娘早就在几千公里的老家。这五百块钱就当是给老娘的精神损失费。”

    阿珍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打了三年工,除了一堆破衣烂衫,一身跟市井小民斗智斗勇的本领,啥也没挣到。

    阿珍已经25岁,老家给安排好了工作、还给她找了相亲对象。跟家里人商量了很久,她决定回老家结婚生子,永远告别这个城市。所以这是她在这个城市逗留的最后一天,准确来说,是最后一个早上。

    最后一个早上被人吵得不像样,阿珍想还好自己够机灵,讹了人家五百块。阿珍可从没有跟哪个长舌妇说过自己老家在哪,当然因为五百块钱不远万里的追债的可能性恐怕也很小。一想到这里,阿珍简直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珍回到老家,带着一丝心虚,把以前的手机卡注销了,再没跟以前一栋楼里的人联系。

    大年初一,阿珍吃过年夜饭,抓着一把瓜子找村头同龄的青年男女聊天叙家常。在同一个城市打工的阿强看到阿珍,热络地跟她打招呼。

    话匣子一打开,阿强夸张地对围坐在一起的小青年们说:“你们可不知道啊,就我打工的那个城市年前发生了一起重大的命案,跟我离得还不远哩!”阿强又转身问阿珍知不知道这事,在阿珍表示不知道的时候,阿强更得意了,“嚯,有个女的被老公碎尸了,那个女人呀,可真惨。据说因为被家暴离婚了,可是他老公还不放过她哩!”周围一片嘘声。阿珍跟着大家七嘴八舌地骂起这个杀人犯来。“这个男的被抓起来没有啊?”人群中有人问。“这个男人第二天就被抓起来了,据说是还想杀楼下的女人,他呀,杀红了眼咯”阿强继续说,“在那个男人去楼下的时候,因为过年嘛,楼下的女人回家了,房东过来收房,看到屋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房东以为是小偷呢,赶紧报警了。警察一查,这男人还背着一条人命呢!”阿珍感觉心里一紧。

    阿珍问:“这个男的无端端的干嘛要杀楼下的女人。”

    “据说这个女人看到他杀人了,男人以为整栋楼都走光了,谁知道还有一个人,一不做二不休呗!说男人在警察局知道自己杀了人死路一条,自己招供的。”阿强坏笑地说道。

    “更可怕的是啊,那个男人学过医,把他老婆杀了之后剁的细细碎碎的,往马桶里冲,想毁尸灭迹呢!警察打开房门的时候差点没吐!这谁受得了,屋子里一片狼籍!嚯,这要是楼下那个女人被抓到了,保不齐也得被碎尸!”

    阿珍屏蔽了周遭的声音,她想到了那个黑色的屋子,想到楼上传来的一遍又一遍的冲水声,摸着口袋里还没花出去的五百块钱,不自觉地流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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