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

        前些天看了一部纪录片，主角都是些九旬老人。她们让我想起了我年近百岁，慈祥和蔼的曾祖母。

        好几年前，在曾祖母92岁生日时候，我写过一篇关于她的感想。昨日又翻出来看，转眼六年过去了，甚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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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老家用村话，我们叫曾祖母是叫“阿祖”的，我几岁就叫了几年的“阿祖”。跟我一样叫阿祖的，还有她其他十二个曾孙。我爸爸这一辈，叫她“阿婆”，村话“奶奶”是这么叫的，阿祖有六个孙子。而她，只生了两个儿子，在她那个年代，只生两个孩子估计是几乎没有的，这一点我至今未明白。加上媳妇，孙媳，阿祖的后辈，我们这一家四代同堂，一共有30个人。这三十人，她的子子孙孙，都是她这一辈子的牵挂。让我感慨的，不是时间过得飞快，不是她真的长命百岁了。说不上具体是什么，但今年奇迹般的经历，让我感受到了亲情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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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二月二十三号的深夜，我飞驰在回老家的高速路上，发了这样一条仅有祈祷的朋友圈。害怕，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路途遥远。

        那是过完春节回到中山不久，晚上我还在公司，上着培训课，19:40我妈响了我电话，上课不能玩手机，我挂断了，然后收到了她的微信语音，接连两条，我回复了“在上课，听不了”，隐隐不安的心，还是让坐在第一排的我课上偷偷听了语音。大约是阿祖可能撑不住了，叔叔现在马上开车回去，问我要不要一起回了。我举手示意急事出去打电话，跟我妈通了电话，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回去”。跟班主任哽咽着大概解释了原因飞奔回家。

        阿祖这并不是突发的情况，早些天，我们已经知道她病卧在床了。在堂弟妹开学前几天，听说她在椅子上摔了一跤，刚开始没在意，隔了两天彻底起不来床了。姑姑通过关系找了镇上医院的医生，到家里来检查，说是摔到神经什么的，有半身不遂了，后来，又检查到了肺部感染了，开了一些营养维持和消炎的药水。这是阿祖生平第一次打点滴，我无法想象，一个百岁的老人，弱不禁风，干瘪而皮包骨的手上，是要怎么去经受这般折腾。具体的情况，我们根本只能从微信上姑姑的描述得知一二，姑姑不想我们在外太过担心，在群里一直告诉我们阿祖好些了，稳定些了，家里只有两个爷爷和奶奶，加上还在学校上班的姑姑和即将开学的堂妹。那几天里，阿祖从她自己一个住的房子，搬到了爷爷奶奶的客厅，她们几个日夜轮流守候着阿祖，我们每天祈祷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祖一定会长命百岁。”

        家里爷爷奶奶不断来电话，“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老人家撑不住了，她要看到你们的呀”，奶奶讲她听到阿祖这么说“怎么我这么多孙儿，还没有人回来，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听到堂妹讲给我听时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是滋味。如此多的孙儿，在病危时候没有在身边，远在几百公里在工作挣钱，等几天吧，等周末了就马上回去。可是你能等，老人家再也等不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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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叔突然回去，没有等周末，是因为爷爷奶奶们的电话说，马上回来吧，见最后一面，可能要准备后事了。而我爸，在出差在外，赶不回来，只能等他出差回来再回去，我妈，腿脚不方便，需要照顾，也只能等着爸爸一起。我和我弟跟小叔一家就这样连夜赶路回家了。路上心情沉重，可又大家又期盼着，对阿祖抱着希望和信心，相信会有奇迹发生。什么工作的再也没有心思去想，只希望时间慢一点，阿祖能等到我们都回去了，也希望时间快一点，我们早一点到家见到她，哪怕一分一秒。

        路上没有睡着，大概凌晨三点，终于，到家了。进到厅里，地上铺了杂乱的厚厚一层干稻草，一张席子，阿祖睡着，盖着棉被，旁边是椅子撑着吊瓶杆。瘦弱，憔悴，干瘪的脸和手，时不时说热，拿一只手费力的掀开被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祖，没忍住，泪眼汪汪，十分难受。奶奶说，她已经几日未进食了，全靠葡萄糖撑着，每天喝几口粥水。阿祖被我们吵醒了，其实她也根本没法睡着，实在太难受了，奶奶让我们几个轮流去喂她喝一点点粥水，告诉她我们回来看她了。扶着她，我们喂她时候一边安慰她，“阿祖会好起来的，吃多点，医生说能吃很快就好了。”“爸爸很快回来了，叔叔也是，他们明天就到，你放心，大家都回来看你，全都回来”。她看着我们每一个，憔悴的面容，眼里却带着一丝柔光，她想跟我们聊天，可是没有力气，说不出话来，说了话我们也听不懂她表达什么，喂完她，跟奶奶聊一会儿我们相继休息了，只留爷爷在客厅里守着她。这一夜，可能大家都没有睡。我在床上又看了一遍几年前写的感想，悄悄掉着泪。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房间，在南宁的叔叔回来了，阿祖意识有点不清，把叔叔认错了。白天里，我们偶尔陪阿祖聊天，我不停地催我爸，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快点回来呀。我妹在深圳自己坐高铁回来了，下午到了家里。傍晚四点多，叔叔在中山带着姑姑启程回来了，我爸六点多也跟我妈出发了，刚开学没几天的堂弟也请假在回来路上了，所有人，都在往家里赶。姑姑告诉我，阿祖在她没有卧床时候，已经把后事交代好给两个奶奶了，钱都放在哪里，都给谁……她还跟姑姑说，她还有许多愿望没实现，她还没看到小叔有儿子，还没看到我结婚，黄瓘家淼还没考大学……阿祖呵，这一生生儿育女，带大了孙辈，也带了好几个曾孙，一生到头，还不曾为自己着想，心心念念都是我们，全部的寄托，全部的情感，就在我们这些后辈身上了。

        阿祖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年迈，每天都坚持自己洗澡洗衣服，哪怕冬天也一样。傍晚六点左右，两个奶奶照常给阿祖洗澡，吊着针卧床，也只能扶着擦擦身子了。擦完身子，阿祖开始不适反应强烈。爷爷奶奶们看着不对了，我看到奶奶把寿衣拿出来了，她把我们都叫出大门外，只留她们两个儿媳守着阿祖。此时，爸爸叔叔还在路上，我开始害怕面对，不愿不想接下来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我转悠到了阿祖住的房子里，看到爷爷正在清理她的衣物，打包带出去了。我开始意识到阿祖真的就这样离开我们了吗，一边告诉我爸注意安全阿祖等你们快回来。偏偏这时候，天色开始变了，落起了豆粒大的雨滴，老天啊，你能在等等吗？无法形容此时此刻要崩溃的心情。

        度秒如年，感觉过了几度春秋。雨滴停了，没有下成，堂弟回到了，他是在村口淋雨一路狂跑了回来的。这时候，阿祖好像平静些了，体温也慢慢正常，我们提议说让阿祖休息一会儿吧，等多阵子再看看。大家煎熬的度过了几小时，无心吃饭，数着厅里的钟表等着在赶路的人回来。阿祖也知道，爸爸他们快回到了。大家都在跟时间赛跑着。

        深夜大概十一点，叔叔回到了。阿祖又恢复了一丝生气。一点多，爸爸回到了，我们几日悬着的心终于松了那么一点点。鼓励，安慰阿祖，给她喂些粥水，她说不了什么，听着身边家里热热闹闹的，心情慢慢的好了一点，盼着我们这样围着她，她能慢慢好起来。可是大家心里都明白，也许这就是阿祖最后的时间了。在她面前要开开心心的，她们变着花样哄着阿祖，我要带男朋友回来啦，黄瓘准备考哪个大学，小叔很快有儿子啦…让阿祖一定要好好的，好起来。此时已经是25号了。

      早上起来，我看到阿祖没有再打吊瓶了，是爷爷拔掉了，我知道后事都准备好了。而我们却如常的轮流陪着阿祖，跟她聊天，哄着她，在客厅里转悠，让她觉得热闹，大家都在。这一天，她并没有什么异常，没有吊瓶，给她喝粥水。

      26号，周日，下午吃过饭，两个叔叔看阿祖无异常，因为孩子周一上学，带着全家启程回中山了。我们心里也仍在盼着阿祖一定会好起来的，两天没有打吊瓶了，她并没有恶化，这是多好啊，她一定会好起来。这时候全家都有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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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后的几天，我们担心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阿祖慢慢的好转了，家里奶奶姑姑照顾着，能喝粥了。三月底又回去看了她整个人恢复了精神，能清晰跟我们聊天了，只是还有点半身不遂。叔叔给她买了个轮椅，偶尔出来晒晒太阳。再过几个月她能自己起来了，甚至可以用拐杖慢慢走路了，家里人时不时会给我们发些照片和视频，看着就能开心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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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而百岁阿祖经历的这一切，活着已经是福了，不仅是她的福，更是我们全家人的福气。很快，会迎来阿祖的百岁大寿，我们依旧愿她健康长寿，一直看到她所有的愿望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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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人平安是福，健康是福。多爱惜自己吧，多陪陪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