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课,手机忘记静音,叮咚一声传来了微信的声音。
好在声音不大,同学们并没有受到干扰,继续在听我的聒噪。
课间回办公室,打开微信。
好友请求,通过后,只有一张照片,没有任何文字。
照片是一个戴着墨镜,手插裤兜耍帅的壮小伙,身后是壮丽的布达拉宫。
我看着这张照片突然就湿了眼眶。
这个戴墨镜的小伙是我的同学,我掐指算算我们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
虽然他戴着墨镜,但是我想,在他的眼睛里一定有光,因为这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这个戴眼镜的帅小伙把我的记忆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叫阿正,我们是邻居。从小学到高中我们都是一个班,运气好点我们还会做同桌。
阿正从小就是一个乖孩子。他从小不哭不闹不惹事,大考小考前三名,实实在在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从小学开始,阿正似乎就充分展现了他的天赋。
上课第一个回答问题的永远是他,作业写得最快最好的是他,考试得优的还是他。
放学回家,街坊邻居都出门迎接自己的孩子。看见阿正从身边走过,都会点着自己儿子的头——整天就知道踢球,你要是能像阿正一样,我和你爸就谢天谢地了。
暑假的夜晚,大家总会拿着蒲扇到楼下乘凉,一群孩子在凳子之间打闹。
若是阿正也下来,那各位家长一定会让大家排排站,然后让那个长着白色胡子的爷爷出题目考我们。
“今天考你们数学,请问21减去7是多少啊?”
“14”,阿正立即报出了答案,我们还在抓耳挠腮。
这个时候,对面的家长们是有掌声和赞美的,多数是夸阿正父母养了一个聪明的儿子。
阿正的朋友不多,我算是他的最好的朋友了。
我不是自恋,因为是阿正自己说的。
小学毕业照的时候,我努力往喜欢的女孩身边挤,但是挤不过去。
我抱着阿正哭:“她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女孩,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阿正拍着我的后背说:“可是你还有我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信了,因为他为我画了一幅“毕业照”。
但是我把他打了一顿,因为他告诉我这上面两个手牵手、丑到爆的人是我和我喜欢的女孩。
初中,阿正的数学考试每次都近乎满分,但是美术却总是不及格。
每次爸妈说阿正又怎样怎样的时候,我就会讲:“小学没有学美术哦,要不然你们可以早几年发现我还是比阿正强的。”
美术课上画“我的梦想”,我问阿正的梦想是什么。
阿正把头仰到45度,闭着眼睛对着天花板,然后酝酿好足够的语气,慢悠悠地说:“我的梦想是做一名伟大的数学老师。”
他告诉我,他画的是他站在讲台上拿着教鞭的样子。
我看了一眼,他画的明明是拿着鞭子放羊的样子。
阿正问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拿起我的画给他看,问他酷不酷。
画上是我坐在摩托车上,在布达拉宫前的样子。
阿正嘲笑我,就你这体格,高原缺氧直接把你带走。
可能阿正画画的天赋被数学老师骗走了吧,他对数学近乎痴迷的状态。
新学期数学课,他拿出来一本破旧的书。
我问他刚发的新书哪里去了,他说就是手中的。
仅仅三天,数学书已经在他手中完成了使命。
然后他会用剩余的数学课时间来看他的“奥赛解题王”。
我们的数学老师是不会管他的,按照我们老师的话说就是:这样的天才,老师会把他教坏的。
初三之后,我就极其讨厌上学。
当时网吧刚刚兴起,我夜夜包宿。
宿舍的窗户年久失修,防盗窗变成了开门式的。我们又住在一楼,于是每晚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然后每天第一个赶到教室早读。
说是早读,其实我就是来睡觉的。
白天睡觉,晚上上网,生活倒也自在。
阿正向来不说我的,他知道我不想念书,便纵容我的错误。
而且我还成功地培养出阿正对网吧的向往。
阿正对网吧向往很久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吸引了我。我们寝室约定要一起探访一下网吧的乐趣。
等到值班老师查完寝,我们整个寝室就趁着夜色,钻出了牢笼。
我顺利的爬上墙,一跃而下。
墙外是厕所的排污通道,工人在白天打开没有盖上。
我双腿径直扎在里面,啊的一声。
墙上那位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没事,跳下来吧。
然后又是啊的一声。
里面问怎么回事。
我们一起说没事,翻过来吧。
六声惨叫过后,我们互相追着打。
网吧老板拒不接待我们,他捏着鼻子向里面喊道:“几个学生为了上网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
我们在河里洗完鞋子和裤子,失落的回去。
阿正更失望,他第一次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就此被大粪终结。
从此阿正不再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有所心动,一心向学,只为成为伟大的数学老师。
我继续我的花花世界,直到我在网吧被班主任查获。
广播通报,老师教育,家长带走。
阿正问我想不想继续上学。
我说想啊,可以无忧无虑的上网,多舒服,就是挨揍的滋味不好受。
阿正说,你不要去上网了,我给你补课,保证你能在高中上网。
我一听乐了,行,按你说的办。
我真的到初三毕业为止,一次网吧没去。阿正的承诺也兑现了,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进了同一个班。
高二开学,数学老师向班主任建议,把我从阿正旁边调开,我影响他学习。
阿正问清楚怎么回事,用成绩逼迫老师,老师不肯就范。
期末考试,那是阿正有史以来第一次数学考零分,全校第二名。
班主任气的胡子都发抖,他的奖金少了将近一半。
阿正对数学老师说,如果还不把我调回来,就直接倒数第一。
于是我就从边疆又回到了阿正旁边。
阿正在写数学,我在旁边吃零食。
阿正在写数学,我在旁边看小说。
阿正让我写作业,我说好,然后边吃零食,边看小说。
阿正不理我了,我就开始写作业。
阿正说:“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我说:“我不想和你坐一起。”
阿正说:“那我告诉老师把你调走。”
我头也不抬:“好啊。”
最终我也没有调走,但是阿正却不主动理我了。
我说:“阿正,你再不告诉我这道题怎么做,我就看小说了。”
阿正不说话,扔给我一本书:“第97页。”
我说:“阿正,你吃不吃零食。”
阿正说:“放在我抽屉里。”
我说:“阿正,你这么刻苦做什么?”
阿正说:“做伟大的数学老师。”
我说:“阿正,你去做你的数学老师吧,我要去西藏,我困了。”
醒来,一片漆黑。我以为停电了,看了看手表已经夜里11点,晚自习已经过去了半个点。
我没有被阿正叫醒,我被锁在了教室里。
我想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但当我挂在窗边,我发现高度比我想象的高。
我坐在窗边看月亮的时候,阿正赶了过来。
“我上个厕所,大家都走了,灯也关了,但是你不在寝室,我就想你是不是还在教室。”
“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先想办法下来吧”
“下不去!”
最终我展现初中翻墙上网的绝技,硬是从二楼跳了下来。
“寝室门一定关了”
“去网吧”
阿正似乎很开心,因为好像有理由满足他的好奇心了。
在烟熏火燎的网吧里,我领着阿正穿过走道。
眼前有血腥的砍头僵尸,有机枪扫射的战士,还有白花花的肉体。
或许阿正这个好学生当得太好了,他看着眼前的景象说;“我想吐。”
我说:“忍住,一会就好了。”
从网吧出来,阿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说这比大粪的味道还难受。
我笑他:“我觉得明明那晚的大粪更臭点。”
我们走过拐角,一个黄毛、一个绿毛拦住我们要钱。
阿正护住我:“你到后面。”
我推开他的手:“二比二,谁怕谁。”
绿毛把我打得眼冒金星,我闭着眼睛随手捡起一块石头,重重砸下去。
检查结果出来了——头骨碎裂,小脑损伤,侧身瘫痪。
警察问我:“谁砸的?”
我说:“是我。”
警察问阿正:“谁砸的?”
阿正说:“是我。”
警察让黄毛指认,黄毛的脑子一定也被砸了,居然指认阿正。
处理结果——防卫过当,赔钱或者拘留。
我们选择赔钱。
我被记大过,留校察看。
阿正被开除。
我不肯相信,冲到数学老师面前,告诉他人就是我砸的。阿正学习好,学校不可能就这么开除了。
数学老师告诉我,黄毛是粮食局局长的儿子,绿毛是副局长的儿子。他们就是看阿正成绩好,顺便就把他拉下水。
我买了菜刀,准备砍那个两个局长儿子。
校门口,阿正拦住我。
“你会坐牢的!”
“他故意搞你的!”
“没关系,我转学。”
“可是我不甘心!”
最终我没有去砍两个局长儿子,阿正也没有转学。
阿正试图转学,都被那两个局长下了手段,阿正见转学无望便放弃了。
阿正找到了当年那幅画,“做个约定如何?当我做了数学老师后,你一定要给我寄一张你在西藏的照片,就像你当年画的一样。”
我嘲笑他;“放羊的画还在留着呢?”
我却似乎吸附了阿正的天赋,成绩直线上升,最后去了一个还不错的学校。
阿正却从此杳无音信,我甚至一度怀疑,阿正是不是根本就没存在过。
毕业后,我曾想过去西藏完成我的梦想,但是几经耽搁,最终我在这所学校做了一名数学老师,从此安顿了下来。
我回到教室,拍了一张手拿教鞭的照片,然后写下:阿正,你看,我现在在放羊呢。
最终阿正替我去了西藏,我替阿正放了羊。
一开始,我们就像两条线,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前进。突然有一天,我们相互交错,把对方的目标变成自己的,然后最终替彼此完成了使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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