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正读高一。
一个寒意四溢的早晨,自由安排时间段。大家都懒洋洋的倚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享受着唯一一点儿阳光。天冷,人的话也少,偶尔传出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都会吸引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不经意间,飞来了一群小蜜蜂。在钢筋结构的建筑物中,忽然见到这种大自然的使者,人不由得一阵惊喜,大家的精神也都被它们激了起来。
这是刚出巢的那种幼蜂,嫩黑嫩黄条纹分明;一只只被着粉粉细细的绒毛,叫人怜爱。“真是一群可爱的小天使,”我心里甜甜的望着它们。它们还不太会飞,歪歪扭扭,很快就三三两两的从空中跌落到地上。“不要紧的,再来一次吧,”我暗暗的给它们打气。
突然间,一个男生对着男生群大声叫嚷起来:“天气这么冷,我们来活动活动吧,看谁踩死的蜜蜂多。”说话间,他的脚已伸向了一只可怜的蜜蜂。啊?!“不要这么残忍,快停下来!”我急忙上前,去护着地上的蜜蜂。可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手掌不够大,自己的动作不够快。跟着起哄的男生越来越多。“一只,两只……哈哈,这里还有一只……”天哪,那狂嚣的家伙还是个三好生呢。“还那么小,放了它们吧。”可我的话在那些高大的男生面前是多么的无力,哼哼之声。一脚,两脚……每一脚都似乎重重的踩在我的头上,我感到缺血,仿佛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中。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捧着的些许只活蜂,又呆呆的看了看他们。他们是谁啊,是我的同学么?我怎么不认识?他们在干嘛呢,怎么笑得那么难听?我的手为什么一直在抖?走开,那讨厌的“嗡嗡”的声音!思维跑哪去了,我该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边来了很多同级的同学。大家纷纷指责起那些人,自觉的围成圈保护起小幼蜂。我的力量来了,顿时我觉得这也是种幸福。也许是在众目之下感到羞愧,也许是“活动”的气氛被破坏了,那群男生中有的不敢争辩,悄悄溜走了,也有嘴硬的,还有奸笑的…
“你们快走吧,别捣乱了!”
“那是小生命!”
“……”
是触动,还是无奈?总之带头的男生宣布停止了这场可怕的游戏,甩个鬼脸,一伙人散了。
他们走了,只剩一地烂乎乎的蜜蜂特别显眼。有人拿来了扫帚,而我说,不用这个了,我来处理吧。一阵风过,翅膀的碎屑飞扬。碎屑划飞过我的脸颊、我的皮肤,一阵寒栗,仿佛这世界只剩下我和我所面对的已死去的幼蜂们。我小心翼翼的捡起地上一块块似形非形的东西放进一个小纸盒里,粘粘的,有那么点恶心。其实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放学后,我好容易在校园的湖边寻了一片繁密的草丛,把它们埋在那里,竖了一座小小的碑。一切妥了,我头也不回的走了。直到一两百米远,我才偷偷的回头向远方瞥了一眼,其实我是放心不下的。
是夜,辗转难眠,白天的一幕幕总在我脑海里晃动着。像弘一大师那样,连坐藤椅也要先摇摇椅子,让藤间小虫走避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啊。每每在电视上看到那些声势浩大的捕鲸场面;每每听到动物们凄惨的悲鸣或是“扑扑”折翅之声;每每经过生意火爆的山珍野味特色菜馆,见到那些关满了动物的铁笼子,血水淋漓一地的禽毛,我的心就感到无限的悲哀和颤抖,我只能带着隐痛和害怕无能为力的逃走。有一次,我和朋友在路上行走,很远就望见一只猫在伸懒腰。心生欢喜,我们讨论起那猫如何的可爱。走近方知,此乃餐馆前的笼中物,上面赫然标着牌“家猫28元/斤”。顿时愕然,我们只得面面相觑。我真的很难将猫儿那活泼怜态的样子同饭桌上一盘盘毫无生气的餐肉联系起来。
或许人类生就是一副冷漠无情的面孔吧。
第二天上学途中,我又踏进了那条葱葱郁郁的小路,轻轻挪着碎步,生怕惊醒这还在睡梦中的世界。手里拿着一株特地从家中花盆里挖来的紫红点点的小花,来到幼蜂的坟前,恭恭敬敬的栽在土里。真想再看看那群如婴儿般稚嫩,黑黄条纹相间的幼蜂啊。它们要是会说话,那一定也是很动听的语言,可惜…
“小花,请为它们绽放你最美丽的花吧;
小树,请用你的枝叶为它们遮风挡雨吧;
大地母亲,请照顾好它们,它们还小……
好好睡吧,蜂宝宝。
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我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我什么也说不出了。沉默良久,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晃着。一抬头:一群幼蜂。此景,我止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时至今日,已经十几年了,这么长的时间很容易磨灭一个印象也可能更深刻的烙划着一个记忆。我总是在梦中走进湖边的那条小路和蜂儿们相聚,看它们舞蹈。可是这种手指无法触及的见面,是喜更悲啊。但愿这样的事别再发生,因为我的心再也装不下那么多人类的愧疚和自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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