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再一次住院了，在一周之后得知的消息，这一次情况比以往更糟糕一些，精神不大好了。

奶的老家在比爷家更穷的山上，也许当初还算是嫁得比较好的了。小时跟着奶回老家走亲戚，要走很远的山路，我家已经用上了自来水看上了电视，可奶老家还是用的煤油灯。回想当年，我家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花轿、盛大的婚礼酒席之类的定是没有的，无法想象她当年出嫁是怎么到的我家。

奶80多了，这一生带了太多的小孩。爷双眼失明，很早就走了，爸对自己的父亲都没什么印象。我也无从想象那些日子里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虽说有大家庭兄弟几个的相互照应，但毕竟家中少了顶梁柱。独自一人拉扯大了姐弟四人，姑妈出嫁生了表哥表姐，都是奶带大的，然后是我们兄妹，再然后是小叔家的妹妹、表哥表姐的男男女女，现在她带不动了，儿孙们都会给她钱，给她带好东西，可她吃不了多少，也不能独自上街了。

尽管如此，因为爷的早逝，生活依然艰辛。也许也正是这样，奶会的生活技能很多。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里，想尽各种办法让姑姑爸爸小叔们生活得更好。奶这一辈子都跟土地打交道，最早的时候还种过鸦片、种过烟草，当然种鸦片那是解放前的事情，种粮食：水稻、小麦、小米、荞麦、玉米、菜籽等等，还有就是各种小菜，自家的菜地她捯饬到前几年，这些年干不了才停下。奶还会自己纳鞋裁衣，编草席、打草墩，一些日常的用品自给自足还能换钱补贴家用。当然生活最需要满足是嘴，从苦日子过来的奶最拿手的自然也还是做各种食材简单单却不失美味的食物。山间不起眼的腾腾蔓蔓都能成为盘中餐，每年不同的时节都有不同的新鲜美味，过年有自酿的米酒，自己打的粑粑，春天有香椿、棠梨花、蕨菜，夏天有粽子、菌子、米凉粉，秋天会有用蔊菜籽、荞面面做的月饼······有些美味已经无法吃到了，因为奶没法上山去采集原料了，身体也无力支撑了。

奶的日子虽说艰辛，但也还是在渐渐变好的。女婿一家的孝顺无人能及，几个儿子虽不说有多富有，但终究能够自食其力，都成家立业，不用过多操心。尽管如此，要说享福怕是也没享多少，一辈子就是不停的在各家带小孩，直到前几年小叔家的小妹上学了，也才停歇下来。一生不识一字，几乎也没出过远门，到省城昆明走亲戚算是最远的地方了。一生的艰辛操劳，可奶并不算是一个女强人，一辈子与世无争，自食其力，与人为善。前几年奶还自己种菜，各家送最新鲜的蔬菜，多的还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的一点点的钱还全吃进了我们这些儿孙的嘴里，我远游求学的日子里没少资助过我。如今我也还算争气， 走了出来，但回去 的时间也渐少了，时空的距离阻隔了我们，想带着她出来走走，可她已经出不了远门了，有了孝敬她的钱了却发现再好的东西她也吃不了多少了······

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再给我和奶再多一点时间，让她再好一点，让她能看到我成家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