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如果下雪,那是最令人向往的。这个时候大抵快到放寒假了,课似乎也上完了,没有模拟试题练习,在八面透风的教室里背背书,老师出几个小题一块讨论讨论,做好的就可以跑出去玩了。
教室里的确很冷,跑到外面,天空不紧不慢地飘着稀疏的雪花,落在地上瞬间就不见了。在没有围墙的学校里撵着舞动的雪花疯跑,一会儿就暖和了,老师告诉我们,冷的是闲人。
想下雪的天空永远是低沉和灰蒙蒙的,北风卷起路边破败的树叶,吹聚在学校厕所的拐角处,很快也就被学校旁边的老奶奶用筐弄走了。
早上来上学的时候,气温就比昨天的低,零零星星下了一些细小的雪粒,从破棉袄的领口处钻进脖子里,很快就融化了。放学的时候,漫天的雪花越下越紧,纷纷扬扬铺天而来,下午的课是定然不要上了。如果下了一夜的雪,明天的课就是在家里复习,学校害怕冻着我们,而我们却不怕,雪下的越大,我们越欢快。
下午北风渐渐地停了,下起了萝面雪,又细又密,下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大人们常说这样的雪可以下大。的确,当夜色降临时,雪下得愈来愈稠,站在门口,扑面而来的雪弄得人睁不开眼,落在面颊上,瞬刻化成一小珠水滴,凉凉的,带着远方的味道,用手一抹,便不见了。
没有电,屋里只有一盏破煤油灯,灯光如豆,昏黄的光照不满一间土坯房。灯还是我自己制作的,好像是把用过的墨水瓶刷干净,剪一块圆形的铁皮,打个眼,再找来一截棉线,穿进眼中,倒上煤油,一盏煤油灯就做成了。
晚上需要做活的话,基本上就在那样的灯光下。像这样的下雪天,傍晚时分,母亲会生一盆火,盆当然还父亲秋去冬来的时候用泥捏出来的,厚厚的盆底,粗粗的盆沿,用力方能把它搬到堂屋当门。生上火,屋里顿时暖和了起来,然而有烟,不过门是半掩的,大多的烟会随着进来的冷气被交换了出去,剩余的几缕会绕着屋脊的横梁久久不能散去。
外面的萝面雪愈来愈密,从半掩的门向外望去,夜空一片苍茫,竟比往日亮堂呢。地上,茅草屋上渐渐有了积雪,在如豆的煤油灯的映照下,依稀可以发现飘落下来的雪中,夹杂着成片成片的雪绒,那是要下鹅毛大雪了。一家人挤在铺有麦草和棉絮的大床上,听着屋顶雪花掠过时发出簌簌的声音,我知道明天要早起铲雪了。
通常,这样的雪会不停地下上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雪会渐渐停止不下了。运气好的话,雪后的朝阳也会悄然升起,似乎也想俯瞰大自然的杰作,可以想象得到,万里高空下的银装素裹,定然是妖娆和旷远的。
然而,刚起来会感觉到异常的冷,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晃动冷光。屋檐已经开始结冰凌了,我们还是喜欢称之为溜溜锥,那是化了的雪,顺着屋檐的麦草滴下,在下滑的过程中被寒冷的空气凝结,如此一来,屋檐会结成长长的上粗下细的冰锥。随着太阳的升高,向阳的屋顶上雪加快下滑的速度,溜溜锥在自重和雪水的作用下,纷纷掉落下来,摔成晶莹的几截。
而屋后背阴地方的溜溜锥,成长的慢,然而不化,屋顶的雪水渐渐地提供结成冰的水源,如果一连几天晴朗且寒冷,屋顶面南的雪会很快地化掉,而面北的雪会在大自然的雕琢下,在屋后形成长长的景观,粗大的溜溜锥会一直长到地上,在粗细大小的变化里,呈现出造化的用心和匠心。
一夜的大雪,千树万树梨花开,从门到大路上的小路早已不见了,和四周俨然成为一体,白茫茫地向远方伸展出去,依然还是白茫茫一片,天地之间只有白茫茫连着白茫茫,天和地,在无限里统一成素色,真是大自然的魅力呀!
推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帮父亲铲雪。每每在这样的雪天起来的时候,父亲早已在门口弯腰铲雪了,身后已经铲出一条深深的小路,铲出的雪大多被堆在树根处,从铲出的雪痕来看,昨晚的雪至少有一筷子深。
稍微铲一会雪,便暖和了,手也感觉不到冻了,浑身向外冒着热气。母亲这时会拿出先前烀的黄豆,让其长霉之后,晾干。现在弄出来,放在准备好的一个大盆中,盆当然还是土烧的了,只是上了釉。
然后从草垛上,小矮房的顶上,凡是能够得着认为比较干净的地方,用锅铲子轻轻地铲出雪来,再结结实实地堆垒在盛有豆子的大盆中,称之为下雪豆子,这样的豆子经过雪水的浸润,异常的好吃,故也就成为以后日子里的主菜了。
虽然是雪停云霁,学校是断然不去了。整个一天就是我们自己的了。雪仗是一定要打的,只是我们的场地更为的空旷,十几个伙伴沿着熟悉的路,其实没有路,然而我们可以根据路边的树和柴草垛来识别方向和位置。
旷野就是旷野,天地更为一色,雪白的原野上留下我们奔跑留下的杂乱脚印,一脚落下,深深的一个坑,抬脚出来向前,在这个过程中脚下的雪发出清脆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令人陶醉,让人着迷。
躺在雪下的小麦还在睡眠之中,我们知道,厚厚的雪是小麦舒适的棉被,这棉被既是来年我们生活的保障,也是我们冬天能尽情玩耍的保障。大自然太热爱我们了,给我们带来春夏秋冬,带来美丽的世界,更带来无尽的资源。
玩过雪之后,在白茫茫旷野里,除了我们的足迹外,还会有其他足迹。这常常是我们搜寻的目标,一般从足迹的形状上大抵可以判断是野兔,狼断然是没有的,一望无边的平原,能有野兔就已经是大地的馈赠了。
沿着凌乱的足迹,常常可以找到野兔的窝,然而我们并不逮它们,我们好奇野兔的家,好奇它们在冰天雪地里如何生活,好奇它们是不是也会出来打雪仗,当我们找到野兔的藏身之所时,我们就会远远地望着它,它躲在自己的窝里,也望着白茫茫的土地之间的一群怪物。然后朝野兔挥挥手,我们又在雪地里四处散去。
我们可以在冰天雪地里欢快地奔跑,然而鸟儿就不能,在白雪的映照下,它们会迷失方向。因此,雪后的白天,像麻雀之类的小鸟就只能集聚在没人的棚子里,或者屋檐下。我们也会学着少年闰土那样,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麻雀来吃,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却没有麻雀就罩在竹匾下。如此两次,麻雀也被惊跑到别处了,于是作罢。
雪下得大,天气也就比较寒冷,因此池塘里的冰结的也比较厚。连同下的雪,很快池塘里就可以上去玩了。我们常常三五成群地在冰面上滑冰,摔倒了也无妨,结的冰实在太厚太结实了。也有人把制作的陀螺带上来打,清脆的抽打声,使得陀螺越转越快;也有把铁环带上来推的,环绕池塘的一边,发出铁钩撞击铁环的声音,实在是悦耳极了。
现在也见不到那么大的雪了,冬天池塘里仅留下污浊肮脏的臭水,冰也不会结那么厚了。
当雪慢慢融化的时候,我们会利用某个天气好的上午,到学校参加期末考试,然后就等着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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