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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和朋友外出散心。她说母亲最近做了一件事让她如块垒在胸，难以释怀。接着她向我倾诉了她母亲的如何自私，如何的会享受而不顾他们兄妹的感受。我心里苦笑，是啊，虽然时光流逝让他们担负了父母的角色，但他们也是平凡的普通人，有着种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缺点。这，正如我自己的母亲。
很多年里，包括最近的前一些年，我对母亲始终有一种怨气。母亲，应该说年轻时的她，是一个很自我的人，有很多时候她会任意释放自己个性而置他人于不顾。那个年代的很多女人，嫁人以后可能都有婆媳难处的纠结。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开始的吵闹到后来的磨合，再后来就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而她的纠结却是轰轰烈烈、不可收拾很多年。我的奶奶，因为爷爷年轻时的辉煌，也曾经是一个成功商人的太太，而又因为小了爷爷很多岁，尽管后来家道衰落，还遗留些曾经的跋扈。两个都是自我的人，婆媳大战经常搞得鸡飞狗跳、四邻皆知，不可收拾。而这样的大战一直持续了我的整个童年。记事以后，经常有这样的镜头，背着书包饥肠辘辘地赶回家，却远远望见家门口一堆好事者在围观吵架，心里的惊恐、难堪，无以名状。
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琐事中，为了争出所谓的你对还是我错，她要持续几天不给我们做饭，对父亲发泄心中的不满。每天，回家总是心里惴惴的，不敢得罪她，讨好地干这干那，自己写作业，照顾弟弟们。我们在她的颐指气使里渐渐长大，不如意时，她会暴戾地对我破口大骂，用乡村那种特别难听的语言。心情好时，她也会向街坊四邻炫耀我的成绩好，懂事，能帮她打理很多家事。呵呵，有多少人愿意长大呢，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大多数时，她会反复说我长得丑，不会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是一块死榆木疙瘩。因为热衷于家里的阶级斗争，我的发育、青春期到来，她是无暇顾及的。有时，连我的内衣都不够换。初潮时过早，又不敢给她说，自己出血四十多天……
我始终认为，自己少年时的努力求学，有想尽早脱离家庭的成分。而我后来的恋爱，在婚姻中的忍耐，对家庭的经营和期望，也承载了自己对幸福温馨家庭生活的美好向往。
大学毕业后，我恋爱、结婚，一直回家很少。
后来，有了女儿。月子里因为老公出去喝多了酒，她又是大吵大闹，甚至逼我把孩子扔下，同她回家。我至今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站台上眼泪长流送她的情景，一边是尚在襁褓中弱小的女儿，一边是因我而来因怒而怨的母亲，两难相顾，我几乎疯掉。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女儿已经长得亭亭玉立。而时光也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渐渐磨去了她身上的戾气。
这几年的寒暑假，都是她主动打电话过来，问女儿去不去老家，她照顾孩子，可以让我放松一个多月。和我对她的敬而远之不同，女儿和她还是很谈得来。她用我完全陌生的方式，教给女儿为人处世的道理，连她自己也说，对女儿的照顾要比对我好很多。
慢慢的，在婚姻中渐进渐深的我，知晓了婚姻对女人的一生意味着什么。我的心也逐渐剥去了外面那层坚硬的壳，变得柔软起来。想她年轻时也是一个聪明灵秀的女子，相貌又好，可她的青春有着深深的时代烙印，因为家里的成分不好，只能委屈嫁给老实巴交一穷二白的父亲。而他们那代人的婚姻，可以说是承载一个女人美好生活的全部，她的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全部丧失在贫穷和对生活的无望中。
这次春节回家，感到她又老迈了。虽然我和弟弟们都很孝顺，给她和父亲在市里买了房子，可他们还是坚持自己能活动时在老家种地。回家时已过了中午，她赶紧给我们张罗饭菜，看着那童年时就吃惯了的酱油明显是放多了的菜，听着她日渐拖沓的脚步，我的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岁月的无情，让那样争强好胜的她也慢慢老去。
几天的假期转瞬即逝，回家的前夜，洗漱完毕，我们一家三口照例在昏黄的灯下一人抓一本书读。却是她，一次次推门进来，摸摸女儿的头，夸女儿的头发长得好茂盛啊；拉拉女儿的手，说女儿的手脚好长啊，将来一定能长大个呢，却绝口不提让我们多呆几天。
清晨，坐上车离家的那一刹那，我蓦然发现，我的心里一平如镜，再没有一点点对她的怨恨。
是啊，如果时光能逆转，我宁愿她还是一如从前的样子，对我颐指气使，甚至破口大骂，而不愿岁月将她挺拔的背影变得佝偻；我也愿意，自己仍然是原来那个整天惴惴的小女生，整日为了讨好她做这做那。可我不愿意，时光将她带走，直到我再也见不到她。
可这世间，又有多少爱恨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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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写这篇文章，我哭了有两天，真的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是对母亲人生的感叹，还是对自己过去时光的伤感，兼而有之吧，或许更是对人生和时光匆匆的无奈…….
昨晚，和女儿说着自己的童年和过去，娘儿两个都在被窝里默默饮泣。女儿一直在为写不好一篇叫做“感动”的作文苦恼，也是要强的孩子，一直写到了9点多，自己还是不太满意。我知道，像她这样，被我宠爱呵护有加的孩子，在这样优越的物质条件里，是无法体会我童年时的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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