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绽放的时节,她落了。
预料之中。
肝癌。
却当作盲肠炎。一年有余。
今年春节终究耐不住疼痛检查,手术,晚期,时日不多。
云歌叫她奶奶。
云歌八岁,爷爷去世。十一岁,云歌奶奶无法忍受她儿子的嗜赌成性、惯性失踪、争吵动手,于是离开再婚。户籍没有迁走,她说老了要回来。这一去便是十二年。此番归来亦是归根了。
当时她的离开无疑对云歌母亲和云歌是一个打击。云歌母亲在一家私企工作,工作内容极为辛苦,需要全神贯注避免瑕疵品遗漏。一天工作忙下来已是精疲力竭,还要洗衣做饭。生活的重担将云歌母亲的脊背压弯,青丝熬成银霜。云歌弟弟彼时六岁,还是需要照看的年纪。十几岁的云歌还是贪玩的年纪,但身后总拖了一个恼人的小尾巴,一年一年,直到长大。
端午的时候,云歌母亲说她闹着要回来,叶落归根。云歌愤愤不平: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把我们当什么了!后来云歌见到被接回来的她,曾经壮硕的身躯已经干瘪,脸颊和眼眶凹陷得厉害,同云歌记忆里的她相差甚远。同来的还有她的新老伴儿,据说待她很好,刚嫁去的时候置办了不少衣物,比留在家里要很多,至少衣食无忧。但云歌他们却是要惨上许多。一日三餐无人照料,有上顿没下顿。三天两头债主上门,尤其是过年,别人家烟花爆竹,欢声笑语,云歌看着母亲隐在橙色灯光下的眉眼,不见一丝喜色。那个男人时不时的失踪数月,不声不响地回,只顾吃了睡睡了吃,鼾声震天响。“养精蓄锐”雷打不动又跑了,耐不住牌九的引诱。家徒四壁,由此而来。云歌想这是她的命,这辈子她再也难以逃脱她父亲的阴影了。一日熬过一日,云歌渐渐长大。
长大后的云歌从来没想到她的死亡。自十二年前的那次离开,云歌就将她定格在十一岁那年。可是瞧着眼前形容枯槁的老人,云歌有点难以接受。姑妈叫云歌给她剪指甲。云歌母亲先寻了指甲剪垂头替她剪着,云歌不忍母亲在她面前隐忍,夺了指甲剪说我来。云歌忍着洁癖,替她剪完手指甲和脚趾甲。老人的指甲厚厚一层。硬极,不好剪。云歌发现她似乎连弯曲手指的气力都已丧失了。
上周六风雨大作。云歌本是不愿回去的。搬家、断断续续发烧和持续的咳嗽导致云歌两周未能好好休息。后来电话急招:说是夜里差点就走了,被喊了回来,念叨她。于是冒雨而归,最后一面。走前云歌握了握她的手,但她已无力回握。
云歌母亲电话来说她走了的时候,云歌的心情复杂不明。似乎有点沉。
写于2017年6月17日奔丧途中
开花的时候看见落花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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