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记-儒行解(一)

作者: 苏邵 | 来源:发表于2020-06-07 10:35 被阅读0次

    在关于阅读古代经典进行个人修养方面,章太炎先生主张读四种经典:《孝经》以培养天性,《大学》以综括学术,《儒行》以鼓励志行,《丧服》以辅成礼教。其中,对于鼓励志行的《儒行》更是强调:“讲明《孝经》、《大学》,人之根本已立,然无勇气,尚不能为完人,此余之所以必标举《儒行》也。”在《儒行》正义中,孔颖达主张该篇为孔子返鲁时所作,但从内容看,应当为孔门后学弟子所作。历史上的鲁哀公对孔子一直很尊重,不可能以不庄重的态度询问孔子。文中屡次提到“以儒为戏”,应当是到了战国时儒家弟子面临的情况,此时儒家学说,甚至所谓儒生都遭到了很多批评。因此这些孔门弟子借孔子之口表明真正的儒者是什么样子的。这些品质,其实都是中国人的特质,在后人身上也常能看到,所以章太炎先生也说汉人之气节就是儒行的例证。这些内容还是很值得一读的。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

    哀公曰:敢问儒行。孔子对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悉数之乃留久也,更仆未可终也。

    这两段交代了写儒行的原因。需要注意的是其中的人物都是为了讲“儒行”而借用的。当时在很多人心目中,儒者有一些特定的服装,很多人也按照所谓的“儒服”穿衣服,装作是儒家弟子,但行为方式完全不符合儒家的行为规则,给真正的孔门弟子带来一些困扰,于是开篇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人们都觉得穿儒服是一件可以打趣儒家的事,因此故事里的鲁哀公一见到孔子,立刻就问:“夫子你穿的,是不是就是儒服?”态度很不庄重。孔子回应道:“我小的时候住在鲁国,穿的衣服是宽袍大袖,等长大一点又住在宋国(殷商后裔),头上戴的是殷商传下来的冠。我听说,君子学的东西很广博,但他穿衣服就是入乡随俗。我没听说过什么儒服。”这就直接否认了存在所谓儒服。

    接下来,鲁哀公又问,如果没有特定的衣服,那儒者总有一些不同于其他人的行为吧?如果行为都和其他人一样,内外都与其他人没差别,那就不存在儒者了。孔子表示:儒者肯定是有不同于众人的行为方式的。我给你说的快点、简略点会说不全,但要是详细地给你讲,那就要很长时间了,就是把侍候我们的仆人换几波都说不完。

    接下来就是正式讲儒行有哪些。

    哀公命席。孔子侍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怀忠信以待举,力行以待取,其自立有如此者。

    此篇为孔子开始讲的第一种儒行:自立。

    哀公下令布置宴席招待孔子。孔子刚好以此为引,谈起了儒者的品行。孔子说,儒者就像我们面前席上的珍品,等着欣赏的人来聘请;日夜不懈的学习,等着有需要的人来请教;心里怀着忠信,等着人们的举荐;身体力行,等着识才的人提拔任用。这就是儒者的自立精神。

    自立,表现出儒者的自信,有所成就是出于自己的素质和能力,并不是靠别人的施舍。“待”更体现出儒者不汲汲于追求荣华富贵的姿态,不主动,不着急。就像孔子说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实在没人用我,我的道无法推行,那就自己去逍遥了。

    儒有衣冠中,动作慎,其大让如慢,小让如伪,大则如威,小则如愧。其难进而易退也。粥粥若无能也,其容貌有如此者。

    本篇为孔子解释儒行之一:容貌。这里的容貌指的是儒者具体的行为外观,包括穿着及日常行为,以及这些外观所代表的涵义。

    儒者的衣冠穿着以适合为标准,并不特异于常人,行为动作谨慎,在大事上的谦让令人觉得像傲慢,小事上的辞让则让人觉得像虚伪。办大事时小心谨慎好像有所畏惧,做小事时小心翼翼好像怀着愧疚之心。他们很难和别人争进,易于退让。他们看起来柔弱谦恭,似乎是无能之人。这就是儒者的容貌。

    “容貌”背后的理念是儒家一直所倡导的“礼”。在礼的规制下,儒者的动作倾向于小心谨慎。儒家认为人们在依照礼做事时,从人们的态度、动作能看出人的思想,这就是仪式的重要性。

    在《尚书大传》中记录了这样一个故事,常被儒家引用来说明周公对行为背后“礼”的重视。故事是这样的:先介绍一下背景。西周建立后,周公被封到了鲁国,因为周王需要周公辅政,所以就把周公的长子伯禽封到鲁国,代周公掌管鲁国。一次,武王的弟弟卫康叔和伯禽一起朝见周天子,伯禽就想着顺便看望一下父亲。结果康叔陪着伯禽见到周公后,周公二话不说,抽了伯禽一顿,伯禽赶紧出来想一想,自己好像没什么问题啊,又进去,又被打了一顿,又出来出去,“三见而三笞”。伯禽还想进去,康叔赶紧拦着他,你这再进去要被打死了,还是找个明白人问问吧,于是两个人一起去找商子,问一下这是什么情况老被打。商子也不明说,告诉他们,你们去南山的南边看一下,有种树叫做“桥树”。两个人看到这种树长得很挺拔,树冠都高高的抬着。回去后商子说,看到了吧,这就是父道。商子继续说,你们再去南山的北边看一下,有种树叫做“梓树”。两个人看到这种树长得低矮,树枝都垂着。回去后商子说,这就是子道。两个人就明白了,周公是责怪伯禽不注意父子之道,忽略了父子之礼。于是第二天两个人再去见周公,伯禽“入門而趋,登堂而跪”,就是进门后小步跑进去,到了堂上立刻跪下拜见。于是周公摸着他的头慰劳他,还招待他吃饭,顺便问他,你是受到哪位“高人”指点了?伯禽老实交代是商子。周公感叹,这就是君子啊!

    这个故事里说的就是面对父亲时应当有的行为规范。这些行为规范不是死板的无意义的程序,背后有着深厚的理念基础。

    儒有居处齐难,其坐起恭敬;言必先信,行必中正;道涂不争险易之利,冬夏不争阴阳之和;爱其死以有待也,养其身以有为也。其备豫有如此者。

    本篇为孔子解释儒行之一:备豫,“豫”通“预”,即事先的准备。如果说上篇容貌说的是日常行为的谨慎,本篇则注重居处状态的谨慎。

    儒者平时居处时庄重严肃,进行日常活动时都恭恭敬敬。说话必定出于诚信,不欺不枉,做事一定公正持中,不偏不倚。走在路上,不和别人争抢容易走的路以躲避险阻,冬天和夏天也不和别人争抢待着舒服的地方。珍惜自己的生命而等待时机,修养好自己的身体准备有所作为。这就是儒者预防祸患的状态。

    儒者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因此对于日常的小争端引发的祸患,常以谨慎的态度来预防。不争小利,防止因小事而伤害自己的生命,进而影响自己宏大志向的实现。例如《史记•张耳陈余列传》中提到,张耳和陈余逃亡之时,隐姓埋名做里监门,也就是掌管里门开关的小吏。一次主管他们的小长官因为一点小事鞭笞陈余,陈余立刻就要跳起来反抗,张耳暗暗地踩住他,等打完了才放开他。等到长官走了,张耳把陈余拉到一边说:“我们之前说好的大志向是什么?难道你要因为一个小吏的侮辱就要把命豁出去吗?”陈余才冷静下来。虽然两个人不算是儒者,但这种为大事而小心谨慎的态度是儒者所支持的,可做帮助理解本篇的一个例子。

    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难得而易禄也,易禄而难畜也。非时不见,不亦难得乎?非义不合,不亦难畜乎?先劳而后禄,不亦易禄乎?其近人有如此者。

    本篇为孔子解释儒行之一:近人,也就是亲近人的意思。儒者不会孤芳自赏,脱离周围的人,而是追求与所有人的亲近。这种亲近体现在哪些行为上呢?孔子做出了解答。

    儒者不以金玉为宝,而是以忠信为宝。不祈求有很多土地,而是把义当作立足之地。不追求有很多财富的积聚,而以多学文章技艺作为自己的财富的积累。虽然很难得到儒者的青睐,但一旦得到以后就容易以俸禄养起来。即使养起来了,如果不讲信义,也是很难长期畜养的。没有合适的时机,儒者就不会出山,这不是很难得到吗?不讲信义,就很难与儒者相处,这不是很难畜养吗?先付出劳动然后才拿俸禄,这不是很好以俸禄养起来吗?这就是儒者亲近人的情形。

    儒者不追求金玉、土地、财富的积累,所以不会因追求财富而与众人产生距离。儒者同时忠于人、讲诚信,做事讲“义”,义者宜也,也就是做事都很合宜。这样,与一般民众就很亲近。如果儒者参与国家治理,也是容易亲近的,以俸禄养起来就可以,但为政者要讲信义。儒家的教义,从春秋到战国时,已经开始发生一个大的转向,从贵族阶层转向全体民众,在《大学》开篇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中即明确提出亲民的要义。所以,近人也成为儒者的一种重要行为。

    儒有委之以货财,淹之以乐好,见利不亏其义;劫之以众,沮之以兵,见死不更其守;鸷虫攫搏不程勇者,引重鼎不程其力;往者不悔,来者不豫;过言不再,流言不极;不断其威,不习其谋。其特立有如此者。

    本篇为孔子解释儒行之一:特立,意思是有坚定的志向和操守。

    把金钱和物资交给儒者,让他沉浸在喜欢的事物中,让他面对利益的诱惑,儒者在道义上也不会有所缺失。以人多势众来威胁他,用武力来恐吓阻止他,面对死亡的威胁,儒者也不会变更操守。如果出于道义,即使面对猛兽凶禽,儒者也不会先估量自己的勇气再行动;即使需要牵引很重的大鼎,儒者也不会先考虑自己的力量才去做。因为做事守信义、坚守原则,对于做过的事,儒者从不后悔,对于将来的事也不事先做过多的准备。自己说过的错话,儒者不会再犯,对于他人传的流言,儒者也不会去追究到底。儒者不失威严,光明坦荡,做事不预谋。这就是儒者的“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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