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室内黑暗，街灯通明。城市已经开始热闹。我亦加入热闹之中。
马路上的大货车，不知道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轰隆隆的，呼啸着，差不多的高度，并排或者相接着跑，驾驶室里的夫妻或许又是你接我替的跑了一个通宵，此时睡眼惺忪地迎接黎明的到来。泥头车也不甘示弱，仗着道路熟悉，一路狂奔，多拉一车就多一份养家糊口的钱呢。至于一不留神会栽在哪里，也不好细想了。好在路上刚下过小雨，扬不起灰尘，要是白天，马路上起灰尘，又得出动载着鸡的屁唱着鞋儿破帽儿破的洒水车了。小三轮兴许是电动的，无声无息地跑，车斗里载的是蔬菜瓜果，驾车的小贩，有男有女，都是勤劳的，他们不怕危险，小车还没有大车的轱轮高，也跟着大车跑，为的是抓紧跑到集贸市场占个好位置。骑摩托车的小伙子很是精神，头上顶着头盔，背上驼着背包，刚听见车响，还没来得及张望，人已经没影了。只能骑一个人的电单车，早期的男女紧紧依偎，同样无声地驶过身边。同样是三轮车，老远就听见一种很特别的声响，像夹杂着爆竹和爆炸的，砰砰砰的，从身边飞驰的时候，驾车人夸张的晃动着，这种连车斗也没有的平板车，也能是直奔某个工地而去的。
骑车而行的，还有戴着塑料头盔的穿着厚厚衣服的，一个人或者夫妻二人，白天天尚热，早起气温低，电动车跑得快，自然要穿厚些。他们是去往某个比较宽阔的三角路口或者路边的，从不同的地方聚集到一起，脑袋缩着等待着，直到哪个睡足了觉的工头把他们带到需要的工地上去。最近在有机更新，老街小巷都被“一指没”了，他们不一定能有新楼房住，但他们却是新楼房的奠基人和建造者。虹桥北头的男清洁工好像有点残疾，脑袋总是偏向一遍，扫一会儿地，再翻一会儿垃圾桶，穿着特有的黄工装的他，把属于自己负责的这段路打扫得干干净净，比口口声声说如何担当尽责的有些人干得好，每天六次走过这里，享受着他们简单但却必要的劳动成果，我总会想到他们虽然卑微但却高尚，正如有些人虽然高贵但却卑鄙一样。
大爷们依旧是早起，三三两两或者形单影孤的，都精神头十足，有一路小跑的，有昂首阔步的，有亦步亦趋的，这个时候，这个年纪，人们是自由的。有拿着长长的棍子的，并且用两只手把棍子从背后两端握住，自己把自己背缚起来，也有拿着短棒子边走边摇的，总之，大爷们的神奇花样翻新，总能出乎你的意料。有一位更奇特，一歪一歪地走，边走边嚎叫，之前没见到人时，总令我从治安的角度想问题，后来见到了才知道，这是经历生死之后的蜕变，这听着十分刺耳的叫声，其实是在与生命抗争，这声音叫着叫着就没了，但没了之前他曾经拼命地嚎叫过。另有一对老年夫妇，男的光着头，一瘸一瘸的，女的扶着他，艰难地走。这是一对患难夫妻在黎明前的搀扶，之前健康的时候，也许不知道对方的重要，现在离了对方连路都走不了了。也许前些年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现在孩子不在身边，风烛残年的老者只能互相依靠，天花乱坠的说辞早已没有了效用。老太太也不甘示弱，河边站立，引吭高喊，直喊得河对岸的人胆颤心惊，狗子们伫立侧耳。广场舞的队伍尚没有聚集起来，音乐也没有响起，稍后这些都是有的，强烈的节拍会令你再也难以享受清晨那片刻的慵懒。春天大妈结满茶山，秋天大妈占领河边，饱经风霜的大妈注定是会拥有世界的一席之地。
银杏树的果子簌簌地落地，旁边是垂落的树叶，这被称为植物活化石的物种，在这座城市却不稀奇，路边时常可见，枝丫直插云天。这时节，桂花已经飘香，凌晨时分看不清楚，但却清晰地闻得见，和弦山的苗圃以及息县的院子里的是一个香味。桥头小公园各色植物依然是郁郁葱葱的不见秋叶凋零的迹象，可滴汗的下巴掠过的清风却提示你，秋的气息已越来越浓了。很想去官渡河或者淮河岸边看看秋色，一个是修剪的很好的景色，有着人工雕琢的精细，一个是千年沧桑的古朴，有些自然天成的美好。这些都有别于浉河。浉河来源于申城附近连绵的群山，河水时而丰沛，时而枯竭，初秋时节，河床清晰可见，捕鱼人穿着皮衣，直接下水，拉起的细网直捕得鱼儿们断子绝孙，岸上多了卖小鱼的营生，菜馆里因此也多了一道名为小河鱼的菜肴，不知那些时常河边放生的人们对于此情此景是何种感想。
因为水浅，河底清晰可见，河水流过的波纹亦十分清楚。岸边间或有来自岸上的出水口，那是高楼里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夜里的代谢物，说不定还有挣扎游动的精虫呢。雨水充沛的时候，有来自山上的溪流，这是经过大气环流的干净的水。河面上有成片的油污，这是不是昨天千家万户吃进去的油脂代谢后的残留物呢。有全身洁白的鸟儿长着细长的腿，在水中慢悠悠地行走，大概是找什么吃的，再洁白也得有吃的，高贵是以吃饱肚子为前提的，对于人而言，仓廪实而知礼节，别的动物就更不用说了。老虎狮子的残忍，鬣狗之流的无耻，雄性动物的打斗，雌性动物的争执，无不是由此而起，有时候直接，有时候委婉，但最终都是有一个指向，由此才有了世界的热闹非凡和无序有序。世界真奇妙，不想不知道。
凌晨五点的世界是由暗到明的世界，一切都欣欣然，一切都才开始。凌晨五点，有时阴雨，有时晴天；有时风清，有时云淡。
2021年9月4日于浉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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