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哧溜哧溜地吸着大碗面从小区旁边的早餐店走出来,目光立即被不远处的一抹靓丽所吸引。
一个身着黄色碎花、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坐在小超市门前红色塑料凳上,耷拉着脑袋,肩头耸动。
跟在身后的胡一走上前来,用胳膊肘连捅了他好几下,笑道:“林子,咋的?看人家姑娘漂亮,连魂都勾掉了?”
胡一是张林最坚实的同盟,他们一起在小区门口的汽车修理行工作。
张林郑重地摇摇头,回答道:“不是,你仔细看看。”
“切,还卖关子,我看看。”
可等胡一把目光挪过去,就像触电了一般脸色大变,“快走,快走,你说你……”
原来这位一脸悲呛,低着头在路边哭泣的女孩就是他们上次入户行窃家庭的主人——肖琴。
如果把美女分等级的话,肖琴只能属中等偏上。五官勉强算得标致,可一双眼睛距离太远,给人一种惊讶的感觉。而左眉稍处的一颗细小黑痣,随着眉头的挑动如同舞者般轻盈跳跃,又平添了几分妩媚。
肖琴成为下手对象的原因很简单:有钱、年轻、独居。对于张林和胡一这种十八线的小偷来说,安全第一。他们的目的是为老家人看病筹钱,钱凑够了就要收手,自然不能太冒险。
上班的间隙,见周围没有人,胡一凑过来对张林晓之以理:“林子,咱是贼,人家姑娘是民,水火不相容。事情过了就算翻篇,你可别没事找事!”
张林不理会,继续拎着手里的扳手。
别人的事最好少管,可是有些事情却不能坐视不理。比如说一个好姑娘对情郎倾心相待却被辜负。
见张林一如既往的满脸冷漠,胡一叹了口气,只能也拿起了自己的修理工具。
行动当日天,确定肖琴离开家后,他们用提前配好的万能钥匙进到房子。进门的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肖琴真是个好姑娘,将家里收拾的纤尘不染,客厅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她与一个年轻男子的放大合影照片,旁边还有一个倒计时记数板,上面写着“薛凯新戏杀青倒计时58天”。
男女情事经验为零的胡一对着照片流了一地口水,半晌,他挠着油腻腻的头发道:“这人我看着咋这么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张林白了他一眼,这不是他最近追的狗血剧里面的男四号吗?据说是背后的富婆赞助了该剧,要不以他浮夸低俗的演技,怕是演路人甲都没机会。虽说整了容,幅度大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但基本的轮廓还是在的。
行动的时候,胡一犹豫不决,看样子是被房间里随处摆放的肖琴同薛凯的恩爱照片所影响。他认定了肖琴是个好姑娘,舍不得下手。
张林夺过他手里的编织袋,拉开衣柜门,径自装了起来。当男人理亏时,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对伴侣进行物质上的补偿,衣柜里果然挂满了许多未拆封的服饰箱包和化妆品。
从肖琴家里拿出来的货成色很好,又没开封,收货人看到后连连称赞,给出一个好价钱。
这是几个月来最丰厚的收入,胡一乐得合不拢嘴,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去买两罐啤酒庆祝。
小卖部的老板豪爽地拿出一碟花生邀请二人坐到柜台边上。
“你知道那个女孩子不?就是每天穿得挺漂亮、背着包从你们店门口走的那个, 这么高……”胡一手脚并用地比划着。
“哦,你说的是肖琴吧。”老板立刻心领神会,服下身子压低声音道,“你小子可别打人家姑娘的主意,她可是有男朋友的。”
店老板眉飞色舞地讲起了他所知道的情事八卦,唾沫星子横飞,宛若在宣讲一件国家要事。
肖琴同薛凯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成年后两个人一起出来打拼,肖玲勤快踏实肯吃苦,没几年就从助理岗位升作经理。而薛凯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干什么都不长久,还是肖琴出资让他去演艺学校进修,听说最近还拍上戏了呢。”
“你确定是去演艺学校进修,不是干别的?”张林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小子要是干别的,不好好学习,哪对得起肖琴?回来了就算是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也不答应!”小卖部老板拍着桌子义愤填膺地说道,仿佛武侠剧中见义勇为的大侠。
张林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啤酒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下班的时候,张林向修理店老板提出来要用之前节假日攒起来的加班为自己放一个假,老板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孤儿吗,要假干什么?没看这几天店里正忙?”
胡一立刻将握紧拳头的张林拉倒身后,“老板,有事你喊我就行了,我一定都做完。我弟弟这几天拉肚子,人都拉软了,你就让他休息休息吧。”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胡一千恩万谢地将张林推出门去。
在门口,他一脸担忧,“林子,你是不是有啥事?要我帮忙就吱个身,老板这种小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张林拍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有的事情不是不信任他,只是不确定告诉他究竟是好是坏。
胡一的叔父收养了张林,他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从小一起长大,正是因为这样,张林才不想把他牵扯进不清不白的是非当中来。
张林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不过十来岁,十年过后,依然可以清晰地找到当年孤儿院的旧址。
熏黑的大榕树下原来是一排平房,现在全部推倒,改成了街心公园。约摸300米开外的山坡上有一座气派的院子,大门上高挂着“福星孤儿院”五个大字。
里面的保安看到张林驻足眺望,从值班室里伸出头询问,张林摇头表示没事,然后沿着福利院门口的小路折回,前往此行真正的目的地——郊区的别墅群。
站在高端小区的院墙之外,张林为如何进去犯了愁,保安不放行,非得证明是小区居民才能进入。终于,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张林发现院墙有一处小空档,凭借着长年修得的本事一跃而过。
张林摁响门铃,拉开门后穿着浅色家居服的阿果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总算来了,我还怕你不记得地址。”
多年未见,阿果始终这幅乐天的性子,见到他半点不陌生。张林朝屋内打量了一番,确认那个女人不在家里。
阿果看出张林的打算,拉着他的手臂左摇右晃,将他拉入家里。
“姑姑真的不在家,你放心好了!”
二人在客厅诉说着这些年分离的情形,还未酣畅,门便被一把推开,一股浓烈刺鼻的香水味就扑鼻而来。张林来不及躲闪便被来人抱入怀中。
“小林,门口保安告诉我有个人想进来,我一听模样就知道是你。可想死姑姑了!”
张林别过脸去,不愿理她。
“都是姑姑不好,当年姑姑也是没有办法。”
十余年的往事在张林脑海里缓缓拉开了序幕。
面前坐着神情肃穆的警察,他对着手里的笔记反复确认,“张敏然,你们确定是这个名字和地址吗?我们联系过很多次,都没有回应。”
一夜之间,家人死于意外,张林、双胞胎弟弟凯子,和表妹阿果成了孤儿。唯一的亲人——姑姑张敏然——去到国外求学,凭孩子们提供的有限记忆根本找不到她。
最终警察将兄妹三人安置在了福星孤儿院,这看似漫不经心地安排却将他们推进了地狱般的生活。
孤儿院里的孩子貌似天真,却怀着别样的心思,在管理员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围成一圈将三个新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小胖子,年岁与张林相仿,他一面将脚踩在张林的后背上,一面企图将张林怀里死死抱住的凯子和阿果拉出来,没有成功,最后只能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到张林身上。
“你们听到没,我才是这里的老大。以前你们几个仗着爸妈在不听我的,这就是下场。”
旁边的孩子坏笑着呼应,时不时地过来补上几脚。
人群散去,阿果哭着扑上来抚摸着张林出血的额头,“林子哥哥,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
阿果的妈妈精神异常,同时患有罕见的癫痫,她突然发病,爬到了顶楼,作为兄嫂兼医生的张林爸爸和妈妈去救她,没想到却一同发生了意外。
凯子将瘦削的身体缩成一团,像秋风下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他抬起要喷出火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是他们,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张林强忍住内心的厌恶,将凯子拉起身,“别理他们,等找到姑姑,我们就离开这里。”
凯子继续喃喃自语,“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代价……”
大火是从食堂开始燃起来的。食堂的师傅记得走的时候分明熄了灶火,可是大火扑灭时地上到处是散落得碳石和引火的枯枝。幸好发现得及时,邻着食堂的是几间弃置的旧屋,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地面上依稀可见的带有黑炭的脚印指向张林兄妹三人的房间,随即安保人员在张林的枕头下发现了引火的黑碳以及火柴。
管理员附在园长耳边告知了白日里孩子们的冲突,园长皱着眉头道,“这个孩子不能留了,找人送到少管所去,好好教训他一下。”
“不可能,林子哥哥不会做坏事的,你们肯定搞错了。”阿果扑上前去拦在
要拉张林的工作人员面前。
张林轻轻地将阿果推开,“乖,哥哥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好好的,一定要等到姑姑来接你。”
作为危险分子张林被连夜送往少管所,在交接的车上,他听到车窗下两个工作人员在对话,其中一个说道:“这孩子的姑姑其实找到了,可是她说太忙,没有时间过来,愿意出钱放福利院。”
“给钱就行,就是这个兔崽子太狠了,听说之前还被怀疑有精神问题,到了你们那边可得给他点厉害瞧瞧,要不回来还得作乱。”
少管所的工作人员兼司机扔掉烟头回到车上,看到张林时两眼放光,“哟,长得还不赖嘛!”他用手轻轻抬起张林的下巴,不住地点头。残余的劣质烟味飘过来,张林险些呕吐了出来。
乘着工作人员下车方便的空档,早已挣脱了绳索束缚的张林用关注了许久的安全锤砸开玻璃,翻身跳了出去。他听到工作人员在那头大喝道,“哎,你这个混小子……”
可是工作人员还得拉好裤子,张林头也不回地跳进路边的小树林,瘦小的身体在树木间穿梭跳跃,身上被玻璃和树枝划开了无数条伤口都浑然不觉,直到遇到好心的胡一和叔叔老胡。
老胡是个上了年纪的守林人,带着早年失怙的侄子胡一居住在这片林子里。他听张林是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又坚决不想回去,沉思了半晌,和张林作好约定:如果没有人找来张林就可以留下来,反之就要离开。
实际情况是根本没有人来找他,少管所不想担责,孤儿院觉得少了一个麻烦,而姑姑更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张林秘密地与机警的阿果取得联系,得知事发后张敏然迫于压力来到了孤儿院,可是她经济能力有限,又不具备直接法律责任,只带走了阿果,将凯子继续留在孤儿院。直到前几年她功成名就、事业有成,才将已经进入社会却不得志的凯子接入了她的新家。
往事有太多不愉快,张林不禁蹙起了额头。
张敏然见状,更加愧疚,“林子,姑姑这些年也不容易,一个人上学、工作、还要拉扯阿果,我真的是力不从心啊!”
“我不怪你!”张林别过脸去冷冷地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姑姑今后一定好好补偿你。哦,我打电话叫凯子回来,你不知道凯子现在可是个演员了,只要是他要的,姑姑都想方设法地满足他。今后,你也一样……”
凯子没能立即赶回来,可听说哥哥回来在电话里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是真的吗?那我……太好了……我去请假……哦,过会有拍摄,走不了……我一结束马上就回,哥哥你一定要等我。”
张敏然更是热泪不止,“回来了就好,这些年我梦见你爸妈都没办法解释。”
这样热烈温馨的重逢场面倒让张林猝不及防,他同老胡叔侄习惯了离群索居的生活,差一点就忘记了此次来访的初衷。可下一秒他抬头看到墙面上高挂的父母遗像,理智瞬间回归。有些事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一番热情的招待过后,夜晚张林被安排在二楼属于他自己的房间里。阿果说自从姑姑有条件之后就为他们兄妹三人都准备了房间,只是张林的这间一直空着。她开心地说道:“这下可好了,林子哥哥来了,我们一家人就真的齐了。"
看着阿果眉飞色舞的模样,张林心头的阴霾消散了许多,他忍不住问道,“阿果,这些年你过得快乐么?”
“嗯。”阿果斩钉截铁地点头道,“姑姑虽然总是忙,可是她总是念着我,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一有时间就陪我。我觉得很满足。”
这样就够了,至少她不曾抛下阿果,况且她当时那样年轻,又怎么能奢望她事事周全呢?张林闭上眼睛想到。
阿果以为哥哥累了,懂事地退出门去,还细心关掉了灯和门窗。
房间的额窗户正对着一片树木葱葱的绿化带,夜幕之下有不少不肯安睡的虫儿在其间低吟歌唱。张林望着悬挂在空着皎洁的明月,想着满腹的心事,同样无法入睡。
夜晚很安静,整幢房子里悄无声息。传来了轻拧门把手的声音,还有细碎的脚步声。当时大概是凌晨两点,有一个身影进到房间,轻轻地走到张林的床前,站立了一会儿,又转身折回。在他拉开门把手准备出门的一瞬间,房间亮了。
“小凯,怎么刚来就要走,不和哥哥叙叙旧吗?”张林已经站起身来,手里还握着一条吐着芯子的小青蛇。
薛凯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形,脸色苍白,嘴唇也开始哆嗦,良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哥……我……”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点都没长进。胆子还是这么小,一肚子坏水又没有担当!”张林将手里的小蛇重重地朝地板上一扔,蛇头部受到撞击,立刻昏死过去。张林回过头来,一脸不屑地看着久未谋面的孪生兄弟,“这种小蛇能做什么?充其量给我挠挠痒。啧啧,真是浪费了你一番苦心,闭着眼睛我都能想到你鼓起勇气捏着它的窝囊样。”
“你凭什么说是我放的蛇?难道它不会自己爬进来?我连夜赶回来看哥哥有什么错?”薛凯恢复了一些情绪,开始狡辩。
“哦?”张林冷笑着拍拍床头柜上的一架机器,拿起来开始摆弄,漫不经心地说道:“姑姑问我想要什么,我要一台摄像机,她就连夜就让器材店的老板送过来了。睡前我还捯饬了半天,忘了关机。你别说,这玩意儿效果还真不错,把你那小碎步、整形过度的僵尸脸、跟老鼠一样的步伐拍得一清二楚,至于你手里拿的什么,又都做了些什么,嘿嘿,你要不要也来看一看。”
薛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没想到张林会有有这一出。
“我就是和哥哥开个玩笑,其他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确实不能怎么样,哥哥我也就是拍着玩一玩。”说着他举起了另一件东西,是一个透明的封口袋,里面有一盒火柴和一把小的裁纸刀。
“据说,现在得科技发达得很,几十年前的指纹血迹如果没有破坏都可以测出来。这两个东西我保存了十几年,一次都没有拿出来过。你说,如果我把它们交给警察会怎么样?”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不想。我整容、拍戏,就是要过不一样的生活。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来提醒我?”薛凯脸色大变,瓜哇着冲过来要夺张林手里的封口袋。
张林站在床前,薛凯扑过来时他一侧身,在趴到窗台上薛凯的屁股上临门一脚,只听得哇地一声惨叫。
“小林,怎么了?”姑姑同阿果披着衣服冲进来。
张林指着地上的道:“一条小蛇,吓我一跳。”
张敏然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道:“没事就好。都是姑姑疏忽了,明天我就让人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你放心好了,今后一定不会再有蛇。”
“嗯,好的。”张林和老胡在林子里生活了这些年,早就不怕这类蛇虫,可是看到姑姑这样紧张,内心仍不免感动。
阿果扶着姑姑下楼去了,万物又归于沉寂。张林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以手撑着窗台,终身跃了下去。
不远处的胡一立刻从树影里钻出来,身后还扛着一个大麻袋。
“林子,你不是说让我来接货吗?怎么掉下来一个大活人?”
“别说话,先跟我走。”
在一处废旧的篮球场馆,张林将麻袋解开,薛凯爬了出来。他的双手被反绑,嘴也用胶带封了起来。张林一替他松开,薛凯就如同小狗一样爬到张林的脚下。
“哥,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在一旁的胡一看得一愣一愣的。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他还不知道张林有一个弟弟。
张林解释道:“他喊得没错,我确实是他哥,我们是孪生兄弟。”
“不可能吧,你们一点也不像啊!”胡一还是不明白。
“他整了容。”张林有些哭笑不得,继续解释道:“我随爸姓,他随妈姓,我们本来是长得很像的。”
“这样啊。”胡一以手托腮,仔细地端详着趴在地上的薛凯。
张林拍拍身上的尘土,皱着眉头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薛凯道:“哭什么?起来。”
“哥,我不起来!我求求你,把东西还给我。你要是交给警察会毁了我的。”薛凯跪着走到张林的脚下,抓着他的裤腿哀求道:“我很努力才有这次表演机会,你知道吗,刘导很赏识我,说这次过后还会给我角色……”
张林冷笑道:“你不是同姑姑和肖琴说,这些机会你凭借着在演艺学校学到的本领过五关斩六将得来的吗?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变成了一座分水岭,原本摇尾乞怜的薛凯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你费了这么大劲,原来是为了肖琴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我是你,对我是百依百顺。”薛凯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张林,嘴角露出得意的神色,“怎么样,被人忽视忘记的滋味如何?以前爸妈总拿你来压我,把肖琴抢过来不过是对你的一点小报复。”
在一旁的胡一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张林痛楚的神情,呜丫大叫着冲上前去,揪起薛凯的衣领就要教训他。
张林拦住,将薛凯拉起身往胡一的怀里塞,然后将他们二人的上衣脱下来,脸部紧紧按在一起,拿起一旁的摄像机按下了快门。
“你干什么?”薛凯挣得满面通红。
张林恢复了得意的神情,“听说刘导凡事严厉,不知道看到这些照片会做什么感想?一个本来就被强塞进来的十八线演员,新剧才刚开拍生活就这么不检点,这种人还能不能用呢?还有,著名的王总,我可听说她有生活洁癖,要是她嫌弃你了,不知道会不会还愿意为你赞助呢?”
“你……你下流!”薛凯咬牙切齿。
“谢谢夸奖,跟你比我这都是小把戏。我们来个交易怎样?”
“交易什么?”
“我把照片删掉,你离开肖琴。”
“火柴和小刀你也要还给我。”
张林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片刻之后道:“好!”
兄弟俩的交易进行得很顺利,薛凯连夜给肖琴打了分手电话,张林当面销毁了照片交出了保存了多年的证物。
凉风徐徐,天幕之上微光熹熹。三人一前一后走在僻静的返程道路上,神色都略显疲惫肃穆。落在最后面的薛凯见其他人无所防备,抄起身旁的大树枝砸向正前方张林的头颅。砰地一声闷响,张林栽倒在地上。
胡一扶着张林不停摇晃呼喊,同时不敢相信地指责道:“他可是你哥哥呀,你怎么下得去手?”
薛凯高举双臂仰天大笑,用令人毛骨悚然地声音喊道:“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凭你就可以管制我?我告诉你,我要让你后悔,不仅肖琴,其他你所看重的一切我都要毁掉给你看,你……”
张林却醒转过来,他捡起薛凯掉落在地上的木棍,一步一步朝自己的孪生兄弟走去。他脸上显露的是胡一从未见过的狠决与狰狞。
数日之后,在装潢考究的别墅客厅之中,张敏然坐于沙发之上暗然垂泪,她哽咽着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的,林子怎么可能原谅我?毕竟我曾经那样对他不管不顾。”
阿果在一旁劝慰道:“林哥哥只是没有想通而已,我想再过一段时间他肯定就会回来了。好在凯哥哥现在回来了,也改好了,今后我们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嗯。”看着一左一右的表兄妹二人,张敏然觉得内心的痛楚减轻了许多。
或许是家庭温情的冲击,薛凯像变了一个人。他一改以往为谋得演出机会不顾一切的状态,拒绝了业界大姐大王总的“召唤”,又将之前的面容整了回来。尽管缺少了雕琢的精美,却多了男性的阳刚爽朗之气,星途反而一片光明,没多久便成为了当下炙手可热的影视演员。
看着同另一个侄子几乎一样的面庞,张敏然内心感慨万千,但正如阿果所说,凯子已经回来了,林子归家想必也不会太久远。
她将兄妹二人同自己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期许。
那次事件以后,胡一成了张家的熟客,隔三差五都会被邀请来家中小聚。薛凯介绍说,这是他无意之中结识的生死之交。
胡一尽管大大咧咧,可心眼实诚为人仗义,很快也得到了张敏然同阿果的喜爱。
一个周末,胡一又来串门,张敏然同阿果外出逛街,只有薛凯一个人悠闲地留在客厅。
胡一一时松懈,脱口喊道:“林子……哦,不,阿凯!”
那张熟悉的脸转过来算是回应。
这样难得的机会,胡一终于问出了压在内心许久的疑惑:“你既然喜欢肖玲琴,我看她也是个好姑娘,干嘛不顺势推舟和她在一起呢?她现在可难受了,我最近在路上看到她,眼睛都是肿的……还有,你呆在这个家里不挺好,干嘛要搬出去自己住?”
俊朗的男子将脸庞深深地埋在自己身体阻拦所形成的阴影里,幽幽地说道:“你是不会懂的。”
很小的时候,在一次无意中的体检之后,精神科医生对同是医生的张爸爸说,老大张林可能患有罕见的先天性精神疾病,受基因控制会情绪不稳定,容易做出残暴伤害他人的事情,他已经向上级部门反应,将会有精神科专家来确诊。
当时的医疗条件以及社会伦理对待精神缺陷的病人十分简单残暴,张医生同妻子都觉得自己的孩子虽然性格怪异但距离精神疾病尚有距离,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万一检查出了错或者真查出一点什么,对孩子的身体和心理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于是在检查之前他们让两兄弟互换了衣物,并嘱咐二人今后连名字也要换过来。
基本的检查都是在同事的手里进行,大家寒暄逗乐,并未发现张家老二代替老大接受检查。最后的结果如人所愿地显示正常。张医生一家人又归于平静正常的生活。
可悲剧还是发生了,“薛凯”的性格日益怪异,经常出现自残或是伤害他人的事情。张医生夫妇觉得儿子只是顽皮,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孩子患有精神缺陷。
直到那一天,阿果的妈妈突发精神疾病到阳台之上寻短见,张医生夫妇将妹妹安抚以后准备循唯一一条木梯返回。可是梯子被人做了手脚,原本腐朽的横木被人在边缘处用刀锯断了好几根,其余地方也被抹上了润滑油。那座梯子高达两层,下面堆满了数不清的尖锐且废旧自行车轮椅支架。张医生夫妇,同阿果的妈妈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掉落下来,摔伤了头颅,被尖硬的金属条刺穿了内脏,抢救无效迅速死亡。
“张林”怎么也忘不了当时他原本想将埋头抽搐的兄弟抱在怀里,等到靠近才看清他实际上是在笑,那笑容就像是来自地狱里的魔鬼,阴冷寒凉,一低头,又看见“薛凯”的裤兜里露出一把刀柄。“张林”如同落入冰窖之中,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妈妈最后还有一口气,她用幽幽的眼神看着兄弟俩,用最后一丝孱弱的气息对“张林”道:“小凯还小,今后你要多照顾他。只要你们兄弟俩平平安安的,我们谁都不怪。”
正是由于妈妈的嘱托,“张林”才勉强容忍了“薛凯”的所作所为。可他从不知悔改,在孤儿院纵火构陷自己的兄弟、回到张敏然身边后屡屡做出让姑姑和阿果伤心的事情。
肖琴是他们小时候的玩伴,兄弟俩都喜欢她。一次肖琴被小混混欺负时,薛凯为保护她被打得头破血流。后来发生了变故,肖琴以为薛凯不过是受了刺激性情大变,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张林”见“薛凯”也是真心喜欢肖琴,并且只有在她身边,他才会表现出善良温和的一面,便强忍住内心的酸楚,将所有的秘密都隐藏起来。
他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薛凯”却越错越远,甚至连最后一个能挽留他善良的人都要抛弃。善良的阿果知晓一切,这些年来一直替“张林”监视“薛凯”的一举一动。对于父母小姑姑,“张林”一直怀有深深地自责,将自己放逐是他自我的惩治,可他终于发现逃避无法解决任何事情,反而将自己关心爱护的人置于危险的境地。
只是他也有迷失,他拿回了自己的名字,今后他究竟是“张林”还是“薛凯”。并且,他还发现,尽管没被医学手段检测出来,他身上其实也隐藏着精神疾病的基因。当时他拿起棒子走向薛凯的时候,脑海里居然浮现出血腥的快感。所以,离开肖琴、姑姑,和阿果,才是他对她们最大的保护。
胡一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听完曾经的张林现在的薛凯一番感叹陈述,他也只能挠挠脑袋无奈地叹着气道:“你爱咋地咋地吧!”
其实胡一有一句话一直不敢问出口:“薛凯”去哪里了?那天晚上“张林”给了相当的颜色让“薛凯”瞧了以后,就把他扛在肩上消失了几日。再回来时就只有真正的肖凯一个人。
在大山深处的一座地下工坊里,有监工拿着电棍在屋外把守,屋子里面推满了货品的工作台两边坐满了蓬头垢面脚被锁住的劳工。其中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尖嘴猴腮、眼睛浮肿,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他转向身边的铁窗,双手扶着栏杆发出如同野兽一般的号叫:“你等着,事情还没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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