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顿式少年

世界上永远不会有霍尔顿梦想里的那片麦田，他也永远过不上那种“什么都不干，我的工作就是把他们一个个抓回来”的理想生活，这是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勾勒出的最悲哀的真相。人们惯于把霍尔顿对固有的社会规则与可怕人性的反抗与逃避（也许这两个词是同一个意思，因为霍尔顿反抗的方式就是逃避）归结于“不学无术”“不思进取”“自甘堕落”之流，而当我看到他最终得到的被称为“回归正途”的结局，涌上心底的，却是一种挣扎无力与梦想死去的无奈与悲情。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霍尔顿式的少年。他们有的还在自我放逐，逃避一切躁动却被习以为常的疯狂，他们年轻，他们痛苦，却也幸运；而有的早已被禁锢，不情愿地成为“他们”的一员，不情愿地开始自己憎恶的人生，或好或坏。他们现有或曾经的反抗，充满了一种英雄主义挽歌的色彩，因为打从一开始，它就注定了必败的结局。在命运与社会面前，人类渺小而不堪一击，像面对巨龙挥舞短剑的骑士，最后迎来的注定是血色的祭奠。
前些天看顾长卫的《立春》，一个山西小县城音乐教师王彩玲想去巴黎歌剧院唱歌剧的故事。她最后当然没有成功，顾长卫安排她领养孩子去了。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国家大剧院的前面，做一些镜花水月的幻想，到底徒劳。“每年春天到了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有啥子事情要发生，可我就是等啊，整个春天都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个时候就会特别失落。”这段结语在蒋雯丽的河南口音下说出来，有些搞笑，有些戏谑，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与失望后的无奈。
同霍尔顿相比，王彩玲是幸运的，她对抗的是自己的贫穷与没有地位，而霍尔顿对抗的，却是整个社会习以为常的正确与正统。几代美国总统的刺杀者都将自己视为霍尔顿的化身，即使被抓，也只是长久的沉默。社会把他们称为“恶魔”“疯子”，我却体味到了更多的东西。
对于塞林格，人们知之甚少。他在因为这本书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后，选择了脱离社会独自一人生活。我觉得他是幸运的，但我相信他不会是快乐的。快乐是什么？当人们争先恐后吞下《黑客帝国》中的蓝色药丸，吞下红色药丸的那些人，总会在冰冷的现实里，看到那片永远遥不可及的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