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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是我家的一条狗,一条孤独的狗。
说句实话,在我养过的几条狗里,黑子是我最觉得生硬、灵性不足的一条狗。
我自小在农村生活了12年,家里养过三条狗。第一条是白狗,我称它为将军。将军四方脑袋,很聪明,也很威武,打架特别厉害,它走过之处,没有哪只狗敢叫,所以我常常带着它狐假虎威。将军似乎能听懂人话,看人的眼神里喜怒哀乐十分明显。
将军喜欢跟着母亲去赶集。有一次,母亲不准备带它去,头天晚上将它栓住,哪知第二天打开院门,这家伙逃脱了。赶集去的路上,将军一直远远跟着母亲,母亲老远就喊:快给我回去,你再跟来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但将军就是不回去,也始终保持着和母亲的距离。
母亲赶集回来,这家伙失踪了好几天,母亲给盛放的食物,一口都没吃。我担心将军,母亲说,不用担心,我能感觉到它在某个地方藏起来了,它在生我气。大概是两天后,母亲敲打着盆,喊着将军的小名,说着赔礼道歉的话,人家才一身落魄地现身了。
后来,将军永远失踪了。听说被邻村的一恶霸打死吃肉了,痛恨至今。
另一条是黄狗,我叫它黄狼。黄狼可是看家护院是绝对的好手,胆大有余,但论聪明,差将军一截。有一次,黄狼竟然抓住了一只大老鼠,三下五除二给咬死,这让我家的大白猫郁闷了很久,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许是黄狼命里缺鼠。黄狗是几年后因误食含有鼠药的馍而离开我的。
唯独黑子,我就草草叫了个名。它全身油亮,跟我没有将军和黄狼亲近。它经常站在院中央或者大门口,高昂着头神经质地狂吠,好似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威胁着,时而进攻,时而退让。抑或是它在歌唱或者诉说着什么,对着某个冥冥中能听懂它的生灵,反正我是听不懂,没有共同语言,自然也不待见。
那是一个初冬的午后,我和母亲将黑子锁在院里看家,便拉着一车粮食去推磨。推磨的地方在村子的半山上,那时候还是石磨,我和母亲一人一头转圈推。
大约四点多时,母亲突然停下来,问我,娃儿,你听到啥了吗?我听了一会儿,没啥声音。朝母亲摇摇头。
母亲似乎半信半疑,听了一会儿,也摇摇头,说,我可能是转晕了。
又过了一会儿,母亲又突然停下来,问我,娃儿,你细细听?我屏住呼吸听,好像是狗叫声。对,狗叫声,我也听的是狗叫声,而且像咱家的。母亲有些慌张地说。
我说我们家的黑子不就经常神经兮兮地叫嘛。母亲说刚才叫的和平时不一样。然后跑了出去,我也跟着跑出去。
可当我们跑出来,远远眺望我家时,狗叫声却消失了。
天黑了,我和母亲掌灯推最后一袋麦子。邻家二爷进来,在鞋底上敲了敲烟锅,又装了一锅,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咳嗽了几声,然后跟将古经一样说,他在我家院上的隘背上缓着吃烟,就看到我家黑子在院子里扑着咬啥,咬了一会儿,又唧唧哼哼地一会儿躲,一会儿蜷在地上,还像被啥打疼了一样哀叫,他咋看也没人啊,心想这家的狗是疯了,过了一会儿,又满院子跑着朝天咬,咬着咬着,没声了,他想可能这狗定是中邪了。
最后一袋面磨完后,天很晚了。和母亲回到家,家门锁着,还是我们走时的样子,院里却没有找见黑子。我和母亲有着同一种感受,那就是感觉屋子很低,院子很矮,似乎就压在头顶一样,而且处处都很黑很黑,头皮一阵一阵发麻。便匆忙吃了些饭就睡了。
第二天,我和母亲去窖里搬土豆时,发现黑子已经死在地窖里。平日里,地窖口都是用厚厚的石板盖着的,上面还会遮一块织的粗布。而这一切,在我们打开窖口时,也都完好如初……
邻家二爷说,进我家院子感觉有股阴气。偌大的院子就住我和母亲两个人,本来黑子莫名其妙的惨死就令我们心有余悸,二爷这么一说,我跟母亲更害怕了,日头一落山,就把门关的死死的。
邻家二爷说,请个阴阳扫扫院子吧。母亲说,我也想着哩,我和娃儿都怕,可我一个妇道人家,不知道咋请人呢。二爷吧唧一口烟,说,我给你请去。母亲连连道谢。
有天半夜,睡梦中的我醒来,看到几个打扮怪异的人跪在我家地上念叨着什么,我想这可能就是阴阳吧。只要家里多个人,我就不害怕。于是,在他们神秘的响动中,我又一次睡去。
再醒来时,阴阳换成了村里的大队长和警察。我装迷糊,听他们说话。
——就是的,我男人早些日子给家里寄了些钱。母亲说。
——你家的黑狗,就是你们推磨那天,二爷打死扔到窖里的。大队长的声音。
——你家黑狗被打死之前,他就来过你们家,但没有得逞,这次请阴阳,就是想做挡箭牌,乘乱偷走你家的钱。但他的如意算盘打歪了,我们早就注意他了……警察说。
我的脑子里立刻想起了狼来了的故事,二黑不是二爷害死的,是它自己,如果它不是经常孤独地朝天吠,或许不至于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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