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我

作者: 生还者 | 来源:发表于2019-06-03 12:38 被阅读129次

    前几天,我妈和我说:我们不会再硬逼你减肥。因为,我们都相信,如果有一天,你真心感觉到,自己有必要去减肥,你肯定会努力去做。我们已经认识到,你有你自己做事的规律。

    我呼出一口气,笑着点点头。

    原本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

    经过漫长的许多年之后,我终于能够做到,让我的父母真正理解我的想法、我的心灵。

    许多年来,我和我的父母之间的误解与不理解,像是始终难以愈合的一道旧伤口,总是隐隐作痛,把我和我的父母都折腾得身心俱疲。

    我天生就是严重的过敏体质。

    小时候,我不能吃任何海鲜,稍微吃到一点,手就会破皮,全身都会发痒,甚至还可能会长出红疹。

    后来,我逐渐发现,我不能吃、喝的东西,还有很多。菠菜、青椒,几乎所有种类的坚果,甚至是咖啡,我都不能接触。

    自然界中,很多东西都会变成我的过敏原。花粉、蚊虫、螨虫、粉尘、灰尘、木屑,甚至香烟,都会令我感到严重不适。

    小时候,为了给我治疗过敏,父母曾经带我去医院注射过激素。

    这些激素能够抑制过敏,但也导致我迅速发胖。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就比同龄人要胖得多。

    直到最近今年,人们才逐渐意识到“校园霸凌”这个概念。

    在我小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觉得,小孩之间互相打闹,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是,谁也不会真正地关心,被欺负的人的真正感受。

    仅仅是因为长得比别人胖,就要被叫做“肥猪”、“死胖子”,就要被一群人合起伙来嘲笑,甚至是羞辱。

    有的人可能不相信:你这么一个大块头,谁敢欺负你?

    他们根本就不能理解,什么是“多数人暴政”,什么是一群人欺负一个人。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一个班级的学生都对准一个学生呵呵大笑,是什么情景。

    可那正是我在上小学时经历过的。

    我曾经说过,我在童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原因就是这个。

    我记得,曾经有一天,一群好事者在围成一圈,把我围在中间,说我有“狐臭”,还骂出一堆诸如“屎臭”、“屁臭”、“腋臭”之类的话。

    我被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当时的我,嘴太笨,无法还嘴。我一个人,也打不过那么多人。

    甚至还有一次,放学之后,我和另外几个人在教室里打扫卫生。我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我,为什么会和他们吵起来。

    但是,闹到最后,他们竟然恶人先告状,冲到老师面前,说我要用椅子砸他们。

    老师完全不听我的解释,还说我在狡辩。就连父母也不相信我,还说我胡说八道。

    更有甚者,在我和一个奇丑无比的女生做同桌的时候,那个女生总是三天两头地向我找茬,要么找借口和我吵架,要么直接骂我。我一忍再忍,她就蹬鼻子上脸,甚至还不经过我同意就白用我的文具。

    有一天,她又开始喋喋不休,我实在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她脑袋上。她当场大呼小叫,说我欺负她。

    老师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她:你怎么能打女生呢?

    另外一群长得惨不忍睹的女生更是当场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你不是男人!

    我狠狠地踢翻自己的凳子,一路往外跑,跑到操场上。我一边跑,一边大哭,一边大叫。

    那时的我,真的感觉自己像一个孤儿。因为,连我的父母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经历过繁忙的初中三年,升入高中之后,我再次感受到,无法忍耐的痛苦和孤独。

    我不适应宿舍里的群体生活,更不适应宿舍管理员那严苛的规定。

    我渐渐感觉到,自己生病了。我总是感觉到劳累,无法集中精神,上课时怎么也听不进去,哪怕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都不管用。

    终于,在一个下午,我和宿舍管理员爆发激烈的争吵。那个地痞无赖一般的管理员指着我和我的舍友的鼻子,骂出下流的脏话。如果不是我的舍友拦住我,我一定会一拳打在他的那张臭脸上。

    当我的父母再次来到学校时,我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瘫倒在地上,或者找到一个地缝钻进去。羞愧、愤恨和悲伤,如同漩涡一般,将我紧紧困住。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句话正是我的高中生涯最贴切的写照。

    我找到一个出国培训班,想要开始一段新生活。

    谁知道,这种所谓的新生活,简直不能被称作是生活。

    这个所谓的出国培训学校,连一份稳定的教学计划都没有。它所请来的外教,很多都不是以英语为母语的。它的课程总是换来换去,老师也都是换来换去,甚至连英语培训课程都教得一塌糊涂,基本是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

    它甚至强迫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它指定的唯一一份语言课程,倘若不参加,就必须自己另外找教学机构去接受语言培训。

    我将这些事实和我的具体感受讲述给我的父母,他们要么不信,要么只是责怪我。当时的他们总是搬出这一句我从小到大一直听,听到犯恶心的话:别人都能适应,为什么你不行?

    甚至于,每当我和那些不是东西的人发生矛盾时,他们竟然还是一个劲地责怪我。

    我真想说: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可我根本说不出口。我说我病了,他们说我怕苦;我说我心里疼,他们说我有毛病。

    我日复一日的熬。我精神上的病日复一日地加重。

    最后,父母还是想办法把我送到休斯敦的一所教会学校。

    我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开始独自生活,不需要再去看任何人的脸色。

    结果,我根本就无法融入美国人的社会。

    我和我的美国舍友说,我希望能够成为一名作家,写许多本书。他却立马说:如果你瞎了,你怎么办?

    除此之外,我和大部分的老师也感到沟通困难。不是听不懂英语,而是理解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

    最重要的是,休斯敦是一个“大农庄”。那所学校的教学楼和宿舍都被花园和森林团团包围,到处都是螨虫、蚊虫、粉尘和地毯中的灰尘。

    在那里,我几乎没有一天不犯过敏,没有一天不会流鼻涕。我时常处于头晕目眩的状态,更加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我的手指时常破皮、流脓,严重时甚至会流血。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够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在那里,唯一能够让我暂时摆脱烦恼的方式,就是大吃大喝。

    我一天比一天胖,胖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被迫回国之后,父母又让我去一家健身房锻炼。

    我从小就特别厌恶锻炼。不是简单的讨厌,而是厌恶。我一点都不觉得运动能让我快乐,一点都不。即使是现在的我,也只能做到对必要的运动不反感。

    后来,父母又觉得仅仅在跑步机上活动不够,让我跟着一群人去做团体操。

    我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终于,在一段团体操结束之后,我忍不住大吼起来,然后便倒在地上。

    我甚至想到: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和父母的矛盾,终于集中爆发。

    他们总是责怪我,还说什么我给他们丢脸之类的话。

    有一天晚上,他们甚至还说要把我送到医院去。

    从小不敢违逆父母的我,第一次和他们大吵起来,第一次对他们大吼大叫。

    我夺门而逃,在寂静无人的午夜逃出家门,一个人沿着海边走完一条街。

    当时的我,好像一直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世界的尽头。

    当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

    后来,由于他们也害怕再也看不到我,他们开始让步。

    他们不再逼迫我去锻炼,不再逼迫我不准吃什么。

    我虽然还是决定顺从他们,跟随他们做生意,但很快便发展到几个属于自己的客户。

    当属于我的那部分钱汇入公司的账户之后,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取代原本的愁容。

    但是,他们还是坚持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比正确的。

    我问他们:我那些被耽误、被夺走的时间怎么办?就这样被白白夺走了吗?我之前的所有遭遇,全都是活该吗?

    他们说:你自己的人生只能由你自己负责。

    我再问:不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也必须由我自己负责?!

    他们露出无奈的表情:你让我们怎么替你负责?

    我只能不再去问。

    我只能埋头去做。

    看到一个又一个新客户下订单,看到一笔又一笔钱汇入我的账户,看到我账户里的存款数字不断地上涨,我才能真正感到心安。

    钱能带给我安全感。可有的时候,亲人却不能。

    直到现在,我仍然会本能地对所有的亲密关系有一定的担忧,甚至是害怕。这仿佛已经变成刻在我心里的烙印一般,怎么也无法彻底消除。

    我已经拥有自己独立的住所,不需要再和父母同住。也正是如此,我才感觉到真正的轻松自在。

    我发展到的新客户越来越多,几乎比父母维持多年的老客户还要多。

    我再次找到一所学校就读,并在已经通过的考试中拿到令老师和许多同学都赞叹的成绩。父母也重新开始为我感到高兴。他们向我保证:不会再强迫我什么,不会再替我做任何决定,不会再干涉我的生活方式。

    我把我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消耗在书海里,要么拼命地创作小说,要么拼命地读书,让自己总有事情可做,从而不会感到空虚。

    但是,在某些时候,比如我太过劳累的时候,那些沉渣一般的负面情绪还是会忍不住会像反胃一样翻涌上来。

    我还是需要长久地与它们作斗争。

    这就是真实的我。

    这就是我平日里说不出的那一面。

    这就是我正在努力做到坦然面对的那一段过去。

    20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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