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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所为(下):事外

有所为(下):事外

作者: 堂堂君 | 来源:发表于2022-04-03 20:00 被阅读0次

赵姨娘的昏聩行径,实在是让人觉得太稀拉平常了,所以才会将此人永远地钉在小人柱上,不管出于哪一种角度去思考,都难以生出怜悯的心来。在这一段上位者不在家的故事里,她的身影来回出现,说到这倒忽然想起来,前面寥寥说过的一个人物——邢夫人,刘姥姥二进园子的欢快时光里,独独没有见到她的影子,而当贾赦要讨鸳鸯的时候,反而是她来回亮相的时候。看来君子小人,到底难以相融,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泾渭分明。

她兄弟赵国基没了是一回,蔷薇硝是一回,现在还有第三回,玫瑰露一事。

玫瑰露风波涉事人:

1.赵姨娘和贾环,坏心思是赵姨娘生出来的,彩云是为了贾环而偷的。

2.玉钏儿,跟彩云在同一个屋檐下,即王夫人屋里的丫头,遭到彩云的故意诬陷。

3.柳五儿,大观园小厨房管事柳家婆娘的闺女,芳官好友,这一段“小人”支线故事的中间人之一,可以算是连接园子里外的一个纽带,且为玫瑰露案件的一个引子。一直想到宝玉的怡红院中谋个差使,有些情理之中的想头。

4.贾探春,涉事人赵姨娘的亲娘,贾环的亲姐姐。

5.平儿,王熙凤的陪嫁大丫头,作为凤姐的左膀右臂,身上一直有挺大的实权,充当青天大老爷的角色。

6.贾宝玉,一心要平息风波,为了保全众儿女甘愿将过错揽在自己的头上,可算是未经世事的豪门公子爷。

彩云绝非赵姨娘那等程度的不堪,这个丫头在王夫人跟前当差,而且是落入过贾宝玉的法眼之中了的,所以品性如何也可见一二。缘分毕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这姑娘跟贾环王八绿豆对了眼,也因贾环的事主动拂却并远离贾宝玉的好意,至于答应赵姨娘的过分央求,而主动偷露送与贾环,着实有些让人大跌眼镜。

六十一回:“可恨彩云不但不应,还还挤玉钏儿,说他偷了去。两个人窝里发炮,先吵的合府皆知,我们(平儿等)如何装没事人。少不得要查的。殊不知告失盗的就是贼,又没贼证,怎么说他。”以及“连太太在家我(彩云)还拿过,各人(自己)去送人,也是常事。”

从这里就能看到,她跟赵姨娘走近,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太太在家也拿个东西送人,同一件东西,你自己拿和太太给,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哪怕你当真的得王夫人独厚,也不该如此的不成规矩,主仆之间要有个严格的分界线,这是自己的本分所在。且你偷了露,还栽赃陷害玉钏儿,更添上了几分不堪,但正巧因为俩人窝里反,才导致这件事合府皆知。

因因果果,究属渺茫吗,也不见得。

“这五儿心内又气又委屈,竟无处可诉:且本来怯弱有病,这一夜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衾枕,呜呜咽咽直哭了一夜。”

跟玉钏儿一样,柳五儿也遭受了无妄之灾,不过这小可怜见的被拿住锁了一夜,没少遭罪。但她的的确确是被冤枉的,偷露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露是芳官给的,茯苓霜是她在外门上值门的舅舅,从拜客那儿得来的。不过是不该进入园子罢了,最多指责数落两句。

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等豪门巨宦的看门人,往往能得到不少的好处,外人求见,要靠这些门人去通传,敲门砖还是很需要的,还不能只给一个,见者都得有份。其实你换个年代,换个背景,除非核心的治理坚决,信念足够牢靠,否则一样如此,没有好处的跑腿效劳,不情不愿没好气地给你办事,那已经算是青眼相加了。再者,一般情况下,就像河流的交叉口,小道消息满天飞,他们往往知道很多里外里的内幕,贾府的值门之人,也可见一斑。

几乎都知道这柳五儿是被冤枉的,病中的凤姐给出的惩罚更是相当凌厉无情,可平儿到底是有慈悲仁心的,不愿看着个好人受到无端殃及,甚至顶缸背锅。而且贾宝玉一腔好意,要自己揽下了事,只愿事情都能完满圆了去,所以平儿这小蹄子施展了点小手段,本来也没想将正主给钩出来,只是要将这事彻底压平,最好两方相安。你瞧她说:

六十一回:“我心里明知不是他(五儿)偷的,可怜他害怕都承认。这里宝二爷不过意,要替他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但只是这做贼的素日又是和我要好的一个姊妹,窝主却是平常,里面又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

凤姐的解决方法狠辣些,且罔顾是非曲直,但依我的想法,这一家子早已经该要狠狠治理一番了,平儿的这种处事方法,我并不认同,然而站在凤姐平儿的立场上,其实又十分妥当。凤姐是贾赦那头的人,治理的这个“家”,是跟贾赦一母同胞的政老爹的,凤姐其实算不上真正的正主,正主是王夫人、李纨、贾宝玉、贾兰,所以按她们的想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没有问题,而且在素日的情分上不会出现岔子。

平儿口吻中,柳五儿就不必提了,“做贼的”指的是彩云,“窝主”是赵姨娘,“一个好人”是指贾探春,该顾念的人都顾上了,贾探春完全是因为赵姨娘城门失火的殃及,亲娘如此不堪,她三姑娘无论是脸上还是心上都不好过。贾宝玉是一大家子的大宝贝,调皮捣蛋,最多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训斥两句罢了。这件事的处理,平儿的仁义、心智、情分,都有了,所以人家才是不凡的一个,才是能真正掌权且少受到小人忌恨的一个。

彩云的反应同样让人津道:

彩云听了(平儿的话),不觉红了脸,一时羞恶之心感发,便说道:“姐姐放心,也别冤枉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与环哥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带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应了完事。”

彩云的行为,虽然有悖丫鬟的本分,但是你仔细一想,其实也没有那么的不堪。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取东西,你看她的落点,不是在自己身上,都是为了赠人,而且尽管是这次,她赠予的对象也是贾环,贾家的东西还是落到了姓贾的身上,当然我知道,她里里外外的行径上都不合规矩,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出发点还是可以转圜一二的对吧?

玉钏儿这点她没得洗,但当她知道别人因她而无辜受冤时,倒毅然决然合盘脱出,且自己一力承担下来,“众人听了这话,一个个都诧异,他竟这样有肝胆。”你看,说她心地不纯吧,确实致人受辱受害,要说她心地磊落,也确乎是实情!

似乎矛盾重重,其实不是,原因还在于那份情意上,为贾环的情意。

宝玉要替她应下这次的责任,她斩钉截铁:“我干的事为什么叫你应,死活我该去受。”她的行为中既有她自己闪耀的特性,其中也有贾环的原因。

(彩云要自己担当)平儿袭人忙道:“不是这样说,你一应了,未免又叨登(牵扯)出赵姨奶奶来,那时三姑娘听了,岂不生气。竟不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且除这几个人皆不得知道这事,何等的干净。”彩云听了,低头想了一想,方依允。

平儿的心性是容易判断的,很清晰,袭人一直以来因为心思深些,受到不少人的诟病,我是真的替她叫委屈,明明是自己不去注意这些细节,反因为自己的轻忽,将这个人物毁坏得不成个样子,找谁说理去?二人的想法都是为了顾全大局,顾惜大家,你好我好大家好。

彩云姑娘最后“低头想了一想”,是很有意味的,她有她自己的坚持,这一想,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权衡,她权衡的绝不是自己该承受怎样的结局,我本觉得她应该是在贾环与众人之间作权衡,似乎又不是,根据后文有点不好判断。

赵姨娘正因彩云私赠了许多东西,被玉钏儿吵出,生恐查诘出来,每日捏一把汗打听信儿。忽见彩云来告诉说:“都是宝玉应了,从此无事。”赵姨娘方把心放下来。谁知贾环听如此说,便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她,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

贾环对宝玉的妒、恨、嫉、慕,不是一星半点,这涉及到他的出身、容貌、心性等,彩云深知这一点,尤其跟宝玉的事,一向泾渭分明,不作纠缠,就是因为贾环的缘故。这里贾环的反应充分说明了贾环与宝玉的关系,内里积压的情绪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在很多时候都有很明显的表现,尽管是个小孩子。

不好判定的点就是在这,如果彩云是因为贾环权衡,直接找个托辞把这件事揭过去就好,不必让贾环知道。不过她既然说了“宝玉应了”的话,下文就还应该有解释,但因为贾环的打乱,并没有后文,也不知道她准备解释与否,还是因为深信两人的关系,到了互相信任,不需要解释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贾环权衡,有那“磊落”心性摆在那,也能够说得通,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别人白白受苦。我判断不出来,只好揭过。

一场风波的起点在赵姨娘,结果这么多人为此闹得鸡犬不宁,牵扯极广,然而人家担惊受怕了几天,末了啥事没有,还落了好处。自己稳坐钓鱼台,又怎能想得到,一大帮人为此不得安生,一石激起千层浪。正常情况下,以她赵姨娘的体量,绝对兴不起多大的风浪,那虚头巴脑的马道婆就罢了,彩云是真不该,真是万万想不到,赵姨奶奶这块臭石头经过别人的手后,竟也力大无穷,掀起的风浪竟也能蔽日遮云。

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贾环,能有什么好,即使真的给你幸福,你最后也要失之交臂,真是可惜可叹,这是否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注定你烂在臭泥潭中,终其一生难以摆脱困境。他的身上一样有大众的共性,别人的真情实意,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内心无明,推拒了个干干净净,伤了人,误了己。解救之道在哪?当然在自己身上,也只能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能看到别人身上的好,清风也将自来。

彩云见如此,急的发身赌誓,至于(到了某种程度)哭了。百般解说,贾环执意不信,说:“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诉二嫂子(指凤姐),就说你偷来给我,我不敢要。你细想去。”说毕,摔手出去了。气的彩云哭个泪干肠断。彩云赌气一顿包起来,乘人不见时,来至园中,都撇在河内,顺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气的夜间在被内暗哭。

一腔真情好意又如何,被刺得千疮百孔,冷如寒冰,皆付尘与土。一场闹剧,草草收场。平儿袭人等人的苦心,终究没能做到皆大欢喜。

("虽无宾主意,颇得清净理。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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