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

东北沦陷了。

天色渐沉，转眼下起了鹅毛大雪。

春风楼内，清雅坐于窗前，默默注视着院内的梨树，看着树上早已凋谢的梨花，不免感到一阵惆怅。

忽然，院门被急急推开，跑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只叫她一脸焦急地跑进楼内，“清雅姐，不好了！”

清雅看着跑到自己身前，小脸微红、喘着粗气的少女，不禁问道：“小桃，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小桃喘着粗气说道：“清雅姐，鬼子进城了！”

清雅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不禁紧握成拳，随后幽幽一叹：“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么……”

小桃急得两眼泪汪汪的，略带哭腔地说：“清雅姐，那群鬼子一进城就烧杀抢掠，不遵从他们就会被枪毙，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卖梨子的小良只是因为没把钱给他们，就被鬼子一枪打死了！”

小桃越说越难过，说完不禁流下泪来，粉雕玉琢的小脸梨花带雨的。

小桃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只见院门被一脚踹开，走进来一群身穿绿色军服的鬼子，为首一人是个汉奸，他朝春风楼喊道：“里面的人全都给我出来！”

小桃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怎么鬼子这么快就来了，清雅姐，我们该怎么办？”

清雅站起身来，咬着牙说道：“我出去，你召集姐妹们在楼里躲好。”

小桃看着清雅，瞪大眼睛说道：“清雅姐，你……我和你一起去！”

清雅递过一个不容违背的犀利眼神：“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就听话！”小桃迟疑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清雅走出春风楼的大门，为首那名汉奸见走出一个姿容绝色的大美人，不禁两眼发亮。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态：“这楼里，就你一个人么？”

清雅微微福了一礼，面无表情地说：“自然是只有奴家一人的，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那汉奸邪乎一笑：“呵呵，只有你一人？我们山本队长还想听你们唱上一曲呢。给我搜！”最后一句是用日语朝他身后的日本兵说的。

众鬼子正要上前，清雅张开双臂，沉声喝道：“你们不能过去！”鬼子听不懂她的话，只当她在忤逆他们，随手就要拔枪。

这时小桃冲了出来，她大喊道：“清雅姐！”然后就冲到了她的身边，在她身后跟着一个个春风楼的伶人，都以清雅为中心一字排开。她们个个惊慌不已，吓得小脸煞白，却都义无反顾地冲了出来。

那名汉奸制止了拔枪的鬼子，看着面前一众优伶，最终将目光落到清雅身上，淫笑道：“你们这些伶人虽然下贱，倒是有情有义啊。”

小桃害怕地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恶狠狠地盯着那名汉奸，冷声道：“我们再下贱，也远远比不上你这个死汉奸下贱！”

清雅扭头一脸震惊地看向小桃，急忙低声道：“小桃！”再扭头看向那汉奸，只见他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脸惨笑地看着小桃。

这汉奸显然没想到这女孩敢对他如此说话，此刻勃然大怒，他掏出腰间的手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小桃的额头。

汉奸将手指放到扳机上，语气冷硬地一字一顿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桃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吓得脸色苍白，连腿都发起抖来。但她想起日军的所作所为，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大声说道：“我说你比我还……”

“砰！”枪声响起，小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啊！”众伶人都花容失色地大喊起来。

“小桃！”清雅看着倒在地上、两眼空洞、额头上出现一个鲜红血洞的小桃，泪水顿时流了下来。

这个十六七岁，平日里活泼可爱、笑容可掬的小女孩的生命就这样在日军的手上消逝了。

清雅两眼通红地看着那名汉奸，大声吼道：“你这个混蛋！”

汉奸恶狠狠地盯着清雅：“要不是山本队长要看你们唱戏，我连你一块杀！”

清雅毫不示弱地盯着汉奸，咬着牙道：“我们不给鬼子唱戏。”

汉奸恶狠狠地说：“要么唱戏，要么全都得死，你们选吧。”

清雅看向左右众姐妹，发现她们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一种坚决。

清雅眼珠一转，说道：“我们唱戏。”众伶人都疑惑地看向清雅，不过她们向来以清雅为大姐，从来不会质疑她的决定。

“好，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今晚我们来看戏，我们撤！”汉奸说道。

待鬼子撤出了院子，众伶人将小桃的尸体埋到了梨树下，悲痛地缅怀了小桃后，她们叽叽喳喳地问向清雅：“清雅姐，我们为什么要给那群鬼子唱戏啊？”

清雅坐在小桃的坟前，咬着牙说：“与其死，不如死得其所，为小桃报仇，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

众伶人都吃惊地问道：“可我们只会唱戏，该怎么为小桃报仇啊？”

“你们都过来些。”清雅严肃地说道，随即小声地向众伶人讲述着她的计划。

夜幕降临，众鬼子来到春风楼内，此时戏台已经被精心布置过，看得鬼子们啧啧称奇。他们随意地在台下的座位上坐下，期待着台上的表演。

而没人注意到的是，楼门和窗子都被一个年幼的伶人从外面悄然关上了。

清雅带着一众伶人出现在戏台上，她们都穿上了最华丽的服饰，抬头挺胸地屹立在戏台中央。

那名汉奸饶有兴致地说道：“准备得不错，可以开始了！”

清雅带着众伶人开始了表演。

戏幕起，水袖起落，唱悲欢离合。

鬼子们欣赏着她们优雅的舞姿。忽然，清雅从水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后瞬间扔到了舞台早已洒好的火油上，舞台瞬间被点燃了起来。

火焰顺着火油一直蔓延到台下，整座春风楼顿时烧了起来。

鬼子们大惊失色，慌忙地想要逃出去，可门窗早已被牢牢地封了起来。

那个汉奸扭头死死地看向台上，只见台上众伶人已快被火焰吞噬，可她们的舞姿丝毫不见停止，反而更加生动，这仿佛是她们一生中最美的舞姿、唱得最好的一折。

她们虽为伶，却位卑未敢忘忧国，大火将整个春风楼吞噬了。戏幕落，火燃梨花终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