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南方地区各地地理环境复杂多样,因此南方地区传统民居的样式也很多。如江浙的传统水乡民居、皖南的徽派建筑、岭南的镬耳屋、福建的客家土楼,赣南的客家围屋、、巴蜀的干栏式建筑、云贵的吊脚楼。尽管南方传统民居样式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的屋顶是用黑瓦做的斜顶。
黑瓦实际上也叫青瓦,刚烧制出炉的瓦是青灰色的,只是经过风吹雨淋,颜色逐渐越来越黑,以至于南方农村民居的屋顶,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在欧洲和我国北方沿海地区的乡村民居常常会用到红瓦,因为红瓦的保暖性强,而我国南方地区黑瓦的排水性和透气性却要好于红瓦。南方地区多雨,用黑瓦做坡度大的屋顶,可以很快地把雨水排出去。
记忆中瓦的声音就是雨的声音。以前的雨总是耳朵先听到,而不是眼睛先看到。
南方农村屋顶上的一片片黑色的小瓦,它们像鱼鳞那样整齐地排列着。有时候的雨打在黑瓦上,像一串清脆的铃声;有时候的雨像一个满怀恶意的粗暴顽童在乱按琴键,而突然又不撒手不干了。
儿时的我喜欢蹲在屋檐下,呆呆地看雨打在对黑瓦上,雨水顺着黑瓦沟流到屋檐下的排水沟里,又激起皇冠似的水花。我常常忍不住会伸出手去接雨,小雨滴打在手心,就像是一朵朵洁白的茉莉花在手中绽放;大雨珠打在手心,则像是子弹密密麻麻的向我的手掌扫射。
下雨天大人们田里山上干农活不方便,于是不得不按下了暂停键,便都呆在瓦房里聊天。农人没有”放假”这种词汇,只有农闲和农忙。下雨天便是老天爷强行给的农闲。这时候,妇女们便不得不三五成群聚在瓦房客厅里东拉西扯地聊天,总有人不时望着黑瓦上流下来的雨珠,感叹到:”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啊?我秧苗还没施完呢!”
万籁俱静的农村夜晚,唯有雨声独自喧嚣。而思绪好象一盏默默燃烧的烛,将温暖和明亮从心底缓缓蔓延开来。雨夜的静默让我想起和我在瓦房里一起听雨的人。雨水打在瓦上,目朝窗外,漆黑一片,两人在黑暗低声细语。
无论是夫妻还是朋友,在夜雨里聊天到深夜时的共剪窗烛都是一幅羡煞旁人的画面。
想起李商隐写的那首《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当我得知他写着诗,想着何时才能见面,在这巴蜀的瓦房里彻夜长谈的时候,他思念的人却已在几天前生病去世,忽然潸然泪下,这是一个来自旁观者的心酸和绝望之情。满目山河空念远,这位出生北方的诗人,后来在这南方的黑瓦房里,只能凝结为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世事无常,天地浮沉。我们住进了钢筋水泥房,却再也不能听到黑瓦上的雨声。
刚结婚时老公老家的房子还是传统的赣南客家围屋样式,我挺喜欢那座小小的围屋。后来乡镇干部推进新农村建设,说这种老式的房子是贫困落后的代表,于是这座小围屋就被拆了,和其它村民一样,公公婆婆和爷爷也被赶上了鸽子楼里。后来有一次回去,老公在三层楼顶望着全村的小洋房说:”没了那一片片黑漆漆的屋顶,我总觉得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农村子弟有了楼房,但却失去了家园。
住在城里的人们,为了房贷车贷这些物质的束缚而奔波劳碌。对大自然的感受力却减弱了许多,鲜有那份一起听黑瓦滴水声,屋檐流雨的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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