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这顿饭每年都有得吃，每年的年末，驾驶班全体成员总得聚餐，还有分管我们的领导。今年的变化是办公室的两位正副主任都到了，但财务科的科长却未被邀请，另一个只有我能感觉到的细节是，去年此时小王刚刚参与管理办公室的时候叫我一声坤哥，与我碰杯，态度之谦逊远较今年亲切得多，昨晚则大不同，当我听见他在对面喊我，起码让我愣了一秒钟，坤哥这个称呼已被他改掉，直接被他喊我名字，立刻使心里起了反应，不明物质迅速地互相作用，无以形容，一种莫名其妙的膨胀，电光火石。

酒过三巡才感到今年的年夜饭果然较之往年多了一份杀气，数次与人干杯后我才知道这个消息：船老大吴某被劝退了，新年伊始这个人将不再与我在单位碰面。吃惊未小，毕竟同事九年，虽不甚相与可还是替他感到有些惋惜，这样的一只饭碗被人说砸就砸了。

事发突然，可我还是很快就想到，这个事的促成肯定跟小王有关，于是想起一句成语：杀鸡儆猴。前年罢，老吴被派出所捉到，被限制自由三天，他被拘留的消息一度成为热议，大家都以为他会被单位辞退，结果却然鹅卵，得我们的老班长力保，他仍能为我们开船，这个事也曾令我嘀咕不已，心中暗暗吃惊，吃惊的程度同于昨晚。

昨晚跟老吴碰杯的时候我向他简单地问了问，老吴予我哽咽之意，敢怒而不敢言，还是一如平常。答案清楚不过，心照不宣，小王在着手培植自己的力量了，据我旁边的小卞说，替代老吴的人已被找到。小卞跟老吴搭档多年，他的心情我能不懂？所以破例听他跟我诉说了许多委屈，任他把头靠近我的耳朵，跟我密语，我只装作他在悄悄跟我讲段子，时不时地发出笑声，尽量让对面的人看清我的表情，我要把这份轻松传递给每一个正在注意我的人。

没错，这也是一场充满告别意味的年夜饭，小王在以他的方式告诉大家，属于他的时代真正开始了。当我领悟到这层的时候不禁抬眼向对面望去，大饼已经醉了，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办公室正主任哦，端坐主位的他却远不及小王那么意气风发，于是让我又想起另一个传言，据说他不久将被调走，昨晚看来这个消息应该属实，此时同感如昨。昨日之邀，真像一场鸿门宴，杀鸡儆猴啊，小王够厉害，居然可以让老吴被辞退的消息不得传递，今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一个同事的时候她也吃惊未小，按照惯例这种事需要小范围通报的，因为事关给老吴做工资，此事不小。

令我也有些心惊胆战的事其实还有一桩，小强或被开除，小华昨晚在这位办公室副主任面前极力对小强平日的工作表现进行抨击，让我非常看不惯，因为小强昨晚因家中有事而未能参加这次晚宴。于是看见小王当着大家的面拍了桌子，我立刻在心里喊了声不好，这事可能成真。

尼玛。我要比小华更坏。所以立刻想到办法，我端起酒杯叫小华，示意他跟我碰碰杯。小华看了看我，我也看了看他。我对他说，我干了，你喝一半。因为我喝的是黄酒，他的杯子里装的是剑南春。小华对我微微一笑，却只呡了一口，他跟我解释说，还得留点酒跟大家干杯。我对他表示同意，但还是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但小王绝对想不到我马上做了一件事，让他觉得有点尴尬。

我放下酒杯的时候又叫小华，问他肯不肯叫我一声爷爷，肯的话我愿意出一千块钱。小华于是立刻怔住，却又马上问我敢不敢立刻微信转账。我思索片刻就向他表示，只要他肯叫我就支付。并马上从桌子上拿起了手机，紧紧盯着他看。小华也看着我，气氛有点紧张起来。

纷纷干了最后一杯，大饼已被小夏搀走，小王嘱他务必把大饼安全送至家中。这时我才发现小丁也是酩酊大醉，爬在桌上不肯起来。小丁自沈班长去年退休后就负责驾驶班的管理，可一旦维修车辆的费用超过三千块就必须向小王报告，这个班长也是做得比较委屈，小强又常常当他似空气，昨天的年夜饭丁班长也是因此说自己很苦。

我终于付诸转身准备回家，可还是想到有件事得再问问小华。于是付诸行动，我问小华是不是想马上挣到一千块。小华对我摇摇头，于是才跟他告别，没看别人一眼。

2020.01.05.苏州。

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