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职场小说《击楫》第一节  馈赠

【连载】职场小说《击楫》第一节  馈赠

下班高峰期，但地铁上的人并不多，过道上只有几个人。孟小白拉着过道中间的扶手，眼睛无意识地转动着，只见两边座位上的一张张僵硬的脸死气沉沉地挂在那些人的面皮上，列车过了一站又一站，他们的表情始终如一。或许经过一天的工作，此时此刻他们唯一想面对的人就是自己；又或许他们正把自己隐藏在一个连自己也不愿意发现自己的角落。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这种天马行空的怪异想法，孟小白突然想笑出来，但他最终忍住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也跟他们一样顶着一张同样的僵尸脸。

站点到了，一大波僵尸脸已站在那里，等着换里面的僵尸脸出来。孟小白一边走出列车，踏上自动扶梯，一边下意识地使劲搓脸。

在地铁站里游弋了一圈，孟小白摸了摸头皮，觉得似乎比平时硬一些了，这才加入到出站的队列。掏出“春城通”卡片放在闸机口感应区，“嘀嘀”的声音不出意料地响了起来，闸机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儿般不住叫唤。

孟小白把卡片刷了三遍，这才似乎明白余额不足这个事实，只好走到人工售票窗口排队购票。随他后面排的是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男孩，大约十三四岁的模样，男孩身旁一个大约是他奶奶的老太太正在一个劲儿地数落他：“前天把作业搞掉，今天又把卡包搞掉，改天你把自己也搞掉了我就省心了，再不会大老远地跑过来给你送钱了。”

虽然那男孩低着头讪讪的不说话，但孟小白此刻却有些羡慕他了。一边跟着前面的脚步移动，孟小白一边在脑海中幻想着自己也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奶奶，即便她不是奶奶，不过只要此刻给他买一张地铁票，叫她十声奶奶又有何防？

“你充多少？”手敲玻璃的清脆响声打碎了孟小白神游西天的思想，一下子把他揪回尴尬的现实。

“可以充一块吗？”孟小白的声音像隔夜的馒头一样又冷又硬。售票员小伙子那副看似不阴不阳的神情总让他以为这人已洞悉了自己此刻的窘境。

“最少充十块。”小伙子把手搭在窗口上，很明显他在等着接卡接钱。

“这样，兄弟，我一共花了三块六，卡上还有二块八。你在卡上扣二块六，我再补一块钱吧。”孟小白斜睨着这个售票员小伙子，替他也替自己想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样是不行的哈。要么充值，要么买票。你买一张票吧，四块钱。”

“我钱包掉了，兜里现在就一块零钱。你先把卡给我刷了，我再补一块钱。那卡上还有二块八，要不我多给两毛，你一起刷了？”孟小白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要不是逐渐在发热的脸皮，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给这小伙子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了。

“先生，这样真不行。我们有规定的，要么给钱买票，要么刷卡，不能又给钱又刷卡的。”小伙子终于露出为难的神色，“对了，你微信扫码也可以的。”小伙子又加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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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白心头千万匹草泥马在奔腾咆哮，脸上露出愤愤然的神色：“这年头红包陷阱多得很，谁还敢绑微信呀！来，兄弟，赶紧给我办了，后面还等着呢。”又把那一块钱递过去。

“不是，先生，你……真不能给你办。”小伙子虽然很为难，但很明显他要坚持原则。

孟小白邪气上冲，脖子一梗，还要继续纠缠，这时后面一张十元的钞票被一只长满老年斑的手塞进窗口，只听后面的老太太说道：“补一张票，四块钱的。”那小伙子正为难，顺势就接过钱给老太太办理手续去了，不再看孟小白。

孟小白瞥了老太太一眼，侧身靠在售票窗口旁边，抖着腿说道：“兄弟，还得麻烦你给我处理一下，还等着回去吃饭呢。我又不是逃票不给钱。”

“年轻人，这个，拿着赶紧回家吧。我孙儿今天也把钱包给掉了，这不我来接他了嘛，要不然站都出不了。小年轻一个个丢三落四的。”那老太太絮絮叨叨竟把车票塞到孟小白手里。

“奶奶，不，阿姨，您这是……那谢谢您啊，要不您加我一微信，晚上我发红包给您。”孟小白先是一阵错愕，反应过来连忙又是哈腰又是道谢，然后在一众乘客的注目礼下一溜烟出站跑了。

下了地铁，还得赶公交，下了公交还得走至少五百米才能到出租屋。这一番折腾，孟小白只觉体内有一个看不见的邪灵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精力，以至于当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停滞的大脑里唯一在想的一件事情就是缩在床上。

天快黑了，没有开灯，屋里光线很暗，孟小白半睁着眼睛，感觉黑暗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以可见的速度侵袭着周围的空间，侵袭着他迟钝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垃圾桶里散发出来的异味刺激了孟小白的嗅觉神经，打破了他浑噩的状态，同时也让他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饥饿。跟刚刚从冬眠中复苏的蛇需要晒太阳补充机能一样，他现在急需一份晚餐来补充预支了一天的体力。

打开房门，对面的闻军屋门紧闭，里面隐隐约约传出周华健“难念的经”，接着就是武林高手噼里啪啦的打斗声。这小子纯粹是一枚宅男，平时下班以后无所事事总是喜欢把一些老掉牙的武侠剧翻出来看。

孟小白没有惊动闻军，来到厨房揭开电饭锅锅盖，里面蒸的是两个馒头，下面还有一些稀饭。馒头和稀饭都已经快冷了，但孟小白三口两口吞进肚子里，一股热意从却心头升起，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又在看这些老掉牙的玩意儿，瞧你这点儿出息。”肚子饱了，今天似乎应该满足了，不过孟小白总觉得心里有种无以言表的情绪在跳来跳去，让他不得宁静，需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于是他一脚踢开了闻军的房门。

“你妹啊，不要打扰哥看电视，正在关键时刻呢。”闻军的声音非常脆亮，犹如铁箸敲击瓷碗，他个子不高，但精气神很足，属于短小精干的类型，“精明人”三个字仿佛就刻在他的眉眼间。

“你说你小子吧，每天五点钟就下班了，吃了饭就抱着电脑要么跟你女人腻歪，要么就看这些破电视剧。你这翻来覆去就这么一两个花样，有啥意思？”孟小白耸动着眉头凑过去，脸上挂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别告诉我你跟晓琴也是这么一两个花样。”

“你大爷，闪一边去。”闻军笑骂道，他从电脑桌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现在啥事有意思？你告诉我，我马上去做。”

孟小白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事才叫有意思，于是只好指着电脑屏幕，笑道：“还是看‘降龙十八掌’比较有意思。”

“那不就得了。古人不都说过嘛，不做无为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孟总，你先把房租交了，然后再来替我杞人忧天，咋样？”闻军笑眯眯地说。

瞧着闻军的皮笑肉不笑，孟小白打了个哈哈，拍着他肩膀说道：“再有几天就发工资了。啧啧，降龙十八掌不错，闻大爷您继续哈，我先睡了。对了，今天馒头真不赖。”边说边夹着尾巴跑回房间，将闻军的笑骂声阻隔在门外。

发呆这件事情是莫名其妙的，是不自觉的。尤其是你认为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也不愿意看书玩游戏想事情的时候，你就会先躁动，然后不安，接着你会感觉到无奈，无奈之后发呆也就随之而来了。

便如此刻的孟小白，回到自己房间之后，他总觉得自己不能像闻军那样无所事事，应该找点事情来做。做什么呢？“优化一下PPT？已经改过不下五遍了；给公司提一些开发客户资源的建议？可这是营销策划部的职责，我岂能越俎代庖？看几页《大宗商品交易》？come on ，已经买来一个多月了，才只翻了几页呢。不过还是算了，我是项目培训师，主要负责项目宣讲，技术上的东西了解一下也就够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孟小白就找到了好几件可以做的事情，但是都被他找到了可以不做的理由，所以接下来他就避免不了的开始烦躁了，他像一只困兽一样在脏乱的笼子里踱来踱去，伸展不开手脚亦解脱不了桎梏，他最终无奈地倒在了床上，开始把自己藏起来，开始发起了呆，进入冥想的状态。

孟小白发呆冥想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微信的声音拉回现实。

“我的小溜溜邓荔”发来一个笑脸，说：“哥哥，你回到家没呀？咋不给我发信息呢？”

孟小白打起精神，发了一个亲亲过去：“宝贝儿，我们真有默契，我正要给你发信息，你就发过来啦。”打字的时候，孟小白脑中却闪过当年大学里的一个梗：室友的女友经常在电话里抱怨室友不给她打电话，室友后来学乖了，女友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就说：“哎呀老婆，我正要给你打过去呢，你就打过来啦。”这一招屡试不爽。

也许这一招被孟小白用的次数太多，效果已经明显不如以前了，邓荔发了一个哼哼的表情，说：“你现在对我越来越不上心了，就知道敷衍我，哼。”

一见这话，一股烦躁的情绪就在孟小白胸口左冲右突，但他知道这只是女友表达情绪的方式，她需要自己多哄一哄她，对她多一些关心。于是他按下心头的烦躁，发了一个跳跃的表情过去，说道：“我宁愿敷衍我自己也不能敷衍我的小宝贝儿嘛。”又发了一条信息转移话题：“今天晚上没复习呀？马上要考试了哟。”

“我还想复习呢。今天晚上开班会，尽讲些没用的，听着无聊死了。”邓荔抱怨着。

“都讲些啥呢？”孟小白漫不经心地询问。

“主题是‘激扬青春，珍惜生命’。”

“主题不错，很正能量呀。”孟小白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老掉牙的主题，老掉牙的案例，没劲极了。他在上面策马扬鞭，我在底下望尘莫及。”邓荔发了一个捂脸加跳跃的表情过来，她心情似乎很不错。

ps:去年写了一篇小文，最近润色了一下重新发出来，希望有小伙伴能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