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被爱

作者: 秀坤宜 | 来源:发表于2023-11-05 21:43 被阅读0次

一个寒冷的早晨,一个牛肉拉面馆的门前,徘徊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拾荒者。满头蓬垢的乱发,一脸的灰尘,拖着第一堆破铜烂铁,还有一些破烂的纸箱子,在店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拉面馆的生意很忙。老板是一个帅气年轻的小伙。他一直在拉面,一碗又一碗,他身边的服务员,将一个个盛上了汤汁、撒上了香菜的碗推向锅边,然后,热腾腾的拉面装进碗里,再撒上一层牛肉,一碗碗香喷喷的拉面被送到一个个客户的面前。

拾荒者在瑟瑟的寒风中站了很久。他不停地将敞开的衣襟使劲地掖紧,似乎这样更能让他的身体觉得暖和些。

“你看,那个人还不走,是不是想吃饭啊?”一个服务员向另一个服务员哝哝嘴并向外瞟了一眼。拉面小帅哥孟伟也听到了,也向外瞟了一眼,看到了拾荒者饥饿的眼神,和近乎发抖的身体。百忙中,他拉了一碗很大的拉面,撒上了很多的牛肉,端到靠门跟的一张桌子上,打开门塑料门帘,向拾荒者招招手,示意让他进来。

拾荒老人心中一喜,感觉很不好意思,将他的宝贝拿到店门边放下,进的屋来害羞地看了一眼孟伟,将双手在破旧的衣服上使劲地擦了擦,便坐下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临走,他在桌上留下了三元钱,用非常感谢的眼神看了孟伟一眼便快速离开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这样,孟伟不论多忙,都会给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这一吃,就是将近十年。这十年,孟伟由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成长为一个两个孩子的父亲,并一如既往的照顾这个非亲非故的拾荒老者。他难道没有家人吗?孟伟有时想。有时候,他也想和他好好啦啦呱、说说话,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他怎样的帮助。但这位拾荒老者,都是每天早上来他的拉面馆吃一碗热乎乎的充满能量的牛肉拉面,他从来没有在他有空的时间里见过他。这事就一直搁置在心里。

日子如流水,孟伟也攒下不少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孩子也在城里读书。日子一如既往的忙碌。

一天他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晕倒了,让他快点回家。

孟伟的父母还住在老家的乡下,老公俩年纪大了,但舍不得家里的老宅和那二亩地。孟伟一直要接他们来一起住,照顾起来比较方便,但是他们二老认为,孟伟工作太忙,还要照顾孩子,不想给他添麻烦,所以,就一直生活在乡下。如今,父亲晕倒了,肯定是个大事,孟伟当天就把生意交给妻子自己匆忙开车回家去了。临走,孟伟专门交代媳妇,只要拾荒的老人来,就一定要给他下碗面,要多给一些,孟伟总觉得拾荒老人吃不饱。

所幸孟伟距老家的距离并不远,他一边开车回家,一边打了120,正好他到家的时候,救护车很快也到了。父亲是突发性脑溢血,幸亏救得及时,通过手术,救回了一条命。但后续治疗和康复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慢慢的孟伟有些入不敷出。

恰巧那年的冬天,生意有些不太景气,拾荒老人也还是每天光顾,孟伟依旧是每天一碗面,老人依然是每天吃完面放三块钱在桌子上。

不知道什么原因,面馆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只能惨淡经营。即使这样,拾荒老人依旧每天到面馆来完成他的早餐。

父亲的身体得到很好的治疗,由于孟伟的坚持,父亲的康复治疗一直进行中。两年来已经借了不少钱。

人到中年的孟伟无奈地感知自己的店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再不转出去,将面临更大的亏损。他打算转出去之后去大城市打工。但孩子上学也面临考验。自从父亲患病,他就把父母从老家接出来一起生活,以方便照顾。他走后,媳妇在家又要照顾老人又要照顾孩子,他也不知道拾荒老者今后的生活怎么着落。心里各种矛盾、不舍和牵挂,让他心神不宁。但如果不出去打工,一家人的生活怎么解决?此刻,出去打工成了他唯一的选择。所以,还是狠下心,在一个下午,他买了一张红纸,写了“此店转让”几个字贴出去,回到屋里黯然神伤。

第二天一早,他远远看到拾荒老者等在他的店门口。他沮丧又歉意,但还是加快了脚步。拾荒老人看见他,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来到拾荒老者跟前,说:“对不起,大叔,让您久等了。我这就给您做面,您进来等吧。”他打开门,一只脚迈进来转头跟拾荒老人说。

“我不进去了。这个给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你。”说完就走了。孟伟默默走出来,看着拾荒老人慢慢消失在茫茫晨雾中。然后疑惑地看向地上的一个纸箱子,无力地将它拖进店里。你别说,还挺沉的。

孟伟将纸箱放在他拉面的地方,和他剩下的一袋面在一起,就开始和面,虽然生意惨淡,也不是直接关门,来了顾客还是要招呼的。到了现在,他资金链断裂,没钱进面、进牛肉,开不起员工的工资,由原来红红火火的几个人变成自己一个人的光杆司令,心中不免有些凄凉。但是没办法,除了去打工,慢慢积攒本钱,他拿什么东山再起?但他是个天生乐观的人,谁的生活会一帆风顺呢?磕磕绊绊的日子中,谁又会不遇到点事情呢!所以,除了坚强才能带来希望,其余的都是瞎想。上有老下有小,既不能躺平摆烂,也不能一步登天,还不得慢慢解决嘛。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他和的面居然卖完了。他有点喜不自禁,想到拾荒老人落寞的背影,又有点莫名的伤心。心里祈祷,明天,明天早上大叔再来时,怎么都得给他弄碗面,算给这些年做个交代。

一袋面很快卖完了。孟伟拉下了卷帘门,回到他存货的地方。现在,唯一的一袋面没有了,只有拾荒老人早晨送来的那个破烂的纸箱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诉说着无边的寂寞。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它的边上都被拾荒老人拿透明的塑料胶带封的很死。他拿下腰间的钥匙,用水果刀切开纸箱的边口,一沓零碎的钞票掉出来,散落在地上。

他心里一惊,赶紧将纸箱四周切开,花花绿绿的纸币四溢而出。孟伟心中一阵慌乱,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在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币里抚摸着,他抱起这些零散的纸币捂在胸口,眼泪慢慢流出来。

孟伟在这些纸币边呆坐了很久,直到他媳妇来,他才如同在梦境里醒来。

“我是在做梦吗?”他问媳妇。

“这不是真的嘛!”媳妇提了一下他的耳朵。

“哎吆!”他感觉到了疼痛,“这是真的!大叔知道我们遇到困难了!”孟伟有些语无伦次。

“是的,赶快数数。”媳妇提醒他。

费了很长时间,他俩才数完拾荒老人给他们的钱。虽然都是些面额很小的,也有一些面额较大的,一共三十七万八千块钱。其中,大叔留了一张字条,夫妻俩一字一句地读起来:“孟老板,你是一个大善人,照顾我这个穷困的人这些年,我在这里表示感谢!我没有亲人,留着这些钱也没什么用。你现在遇到困难,这些钱多少能给你帮个小忙。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你别嫌弃,希望能帮到你。”

孟伟夫妻两个读完,媳妇站起来,对着门口双手合十,说:“谢谢好心的大叔,我还在心里嫌弃过你。希望你大人大量,不和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完,朝孟伟招手,说:“走!”

孟伟疑惑,问:“去哪?”

“去找大叔回来!”孟伟一时脑子懵了,这时才回醒过来,说:“是啊,快走吧。”

“我们分开找,找到了打电话。”他们一个朝东,一个朝西,各小区,各条小巷,他们都找了个遍。终于,在一处特别偏僻的地方的一个垃圾场里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拾荒老人正弓着腰在垃圾堆里捡拾着那些他认为能够卖钱的东西。

拾荒老人看到孟伟过来,并不惊讶,只问了句:“够用不?”

“够了,大叔。”他走向老人,拉着他的手走出如山的垃圾摊,说:“回家吧。”

孟伟回家后用拾荒老者的钱还清了债务,又将拉面馆重新收拾了一下,给老人买了衣服,带他洗了澡,跟他说:“大叔,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人。现在,你是这个店的老板,我是你的员工。从现在开始,我给您老人家打工。有什么事情,您老尽管吩咐。”

拾荒老人满眼含泪,颤抖着扶起孟伟说:“乖孩子,你太善良了,我只是想报答你对我的爱。”老人擦了一下眼睛,又说:“店还是你的店,你不嫌弃,我就在店里帮帮忙吧。”

“这样吧,大叔,咱们五五分成,怎么样?”孟伟媳妇说。

“你们说了算。”大叔笑了。

收拾干净的大叔,腰杆挺直,神态自若。他再次感受到了被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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