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

凡间食肉，并钟爱与之有关的一切。

老顾快要死之前被一辆面包车从五十公里外的县城医院运回来。这个消息在当天清晨就已经被方圆两里路的人们所知晓。午饭过后，人们开始陆续聚集到通往老顾家的唯一一座桥上。那座桥三年前重修后被加上了水泥砌成的栏杆，看上去结实了许多，要不然它绝对承受不了那天午后聚集在它之上的重量。面包车缓缓驶过桥的时候，人们都看到了横在一侧车玻璃下的粗重的氧气罐和厚实棉被包裹下的不醒人事的老顾。巨大的氧气罩盖在老顾的脸上，遮得严实，人们在那很短的时间里并没有捕捉到老顾当时的表情，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针对老顾临死前脸上的表情这一问题有无数种说法，和当时在桥上的人数一样多。老顾是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断气的，他从被运回来到死去的整整一个下午都没能够躺在他的床上。

那是一张古老的床铺，三面靠着房间的墙壁，空着的一侧有一张类似榻榻米的长的踏板，床沿高起。老顾活着的时候很享受那张床带给他的安全感。他无数次说起过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得事情：地主逃跑的时候只来得及带走细软，他们将家具都托付给了老实巴交的寡妇张，也就是老顾的奶奶。老人在世的时候，那些古老的家具也都在世。如今，那张古老的床是唯一剩下的物件了，它仿佛和寡妇张同样可怜。那天下午，小顾坐在那张床突出的床沿上，头埋在两腿的膝盖之间，不知所措，反复念叨着：“爸爸要是可以好起来就好了”。也是那天下午，小顾脚上的白色皮鞋第一次踏上那张类似榻榻米的长的踏板，也是最后一次。老顾头七刚过，小顾便离了婚，当天下午在桥上的所有人们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传言中小顾离婚的说法同那天下午流传开来的老顾脸上表情的说法一样多。但是，但凡在老顾肉铺买过肉的人都明白，那无数种说法当中只有一种是确凿无疑的：老顾脸上从来都没有表情，而小顾离婚只是因为另一个女人。

图片来自网络 个众号：yansi20180710  感谢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