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夜，一盏台灯，我独自在客厅看康诺利的小说《失物之书》（The Book of Lost Things）。
“咚咚咚”。不轻不重的三下，是女友的敲门节奏和力度。
我起身去打开房门。女友递给我一堆印着各色Logo的塑料手提袋和牛皮纸质手提袋，还有她最近常带着逛街的红色格子纹单肩皮包。
“怎么又没带钥匙？”
“带了啦，提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拿”
但我知道这只是她的托辞，即便她没有提东西，也不会拿钥匙。或许，她就是喜欢我给她开门吧。
今天她穿着及膝的军绿色呢子大衣，下半身是黑色的打底裤和浅灰色鹿皮靴子。我喜欢她这种风格的打扮。
我正专注欣赏时，这些衣服被她用凌乱的动作，很难看地扔到了沙发上。
“我要洗澡了”，女友很快脱完了衣服，光溜溜地靠在厨房和客厅的过道门上，眨了一下透亮的眼睛，“亲爱的，我还没吃晚饭”。
我把手提袋放在茶几上，嗯了一声。
“到徐记买一份肠粉，然后去咱们常去那家牛腩店，买炖萝卜，么么哒”。说完这句，女友冲进了浴室。
我从茶几上拿了一支香烟，用火机点燃，快步下了楼。
我所住的是一个旧时的社区小院。楼房外墙是时间留下的不均匀污迹。走出小院后，夜晚的凉风吹在我脸上，也加速了香烟的燃烧速度。我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透过古怪形状的缭绕烟圈，看着被灯光和彩饰包装的街道。
777便利店门口摆放着一个缩小的圣诞树。阿珍肠粉、何记凉茶店挂上了彩灯，长寿果一般大小的灯泡，连成一串，一闪一闪的。日式10元店装饰得最为华丽，工作人员穿着圣诞老人的服装，大声喊着，“特价，特价，每件10元。更有圣诞老人随机小礼品一件”。说着拍了拍身旁的麻布口袋，意思是：有物有真相。
圣诞老人是外国人，在这里说着流利的中国话，总觉得别扭。
徐记肠粉店不算近，穿过一条街道，拐一个弯，再穿过一条街道，绕过一个社区小公园，到前门的对面，就是了。
经过的街道上都是或手牵着手，或肩并着肩的情侣，在稍微黑点的街道，人更是多些。我看了看手表，才刚过九点钟，人们更愿意在室外感受节日的气氛。
为什么一个洋节，大家要这么热衷呢？我是不喜欢洋节的，因为每到这时，意味着需要准备小礼物给女友，说不定还要陪她去餐厅大吃一顿。
我下意识地回想了支付宝、微信钱包、银行卡的余额以及信用卡的欠款，大概有个印象，具体的数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叹了口气。总之，没几个钱。
“帅哥，你要的肠粉好了，八块钱”。店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提着打包盒往回走，因为要去牛腩店，路线有所变化，得从公园的另一侧绕过。
快到牛腩店时，远远地就闻到混杂着萝卜、牛肉、花椒以及淡淡腥味的香气。
“一份萝卜打包”
“帅哥，今天没和女朋友来？”负责炖牛腩汤的师傅笑嘻嘻地问我。
“在家呢，她更喜欢在家里吃，觉得温馨”。
“今天圣诞节，怎么不去餐厅吃好吃的？”
“无所谓啦，哪天还不都是一样”
师傅从翻腾着白色浓汤的锅里舀出三片萝卜，放到塑料碗里，盖上盖子，套上塑料袋递给我。
“节日快乐。不多说了，我还要回去准备礼物”。给师傅道了别，拿上外卖盒，我加快步子，希望能够赶在她洗完澡之前。
这时，手机响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挺担心是公司打过来的。拿出手机，上面显示“宝宝公主”，松了一口气。“宝宝公主”这个俗气的昵称是女友自己起的，并强制拿我手机更改了通讯录里的名字。实际上，我觉得叫“公主宝宝”更为通顺。
“亲爱的，你走到哪里了？”。是女友稍作温柔的声音。
“到重庆小面附近了”
“哦，都快到家了，辛亏……我还想喝……额……酸酪乳……”
“什么酸酪乳？”
“就是那种酸酸的，黏糊糊的，你去便利店看看咯”
“……好。你洗完啦？”
“没有哪……”
“那怎么打的电话？”
“你居然不知道我喜欢听音乐”。女友略带抱怨的脸一下子浮现在我眼前。
“所以你的手机一直放在浴室，放音乐？”
“嗯！”
“然后洗着澡拿起放音乐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非常正确！”
“真可怜，这样对手机不好。下次我给你买个iPod和小音箱”
“谢谢亲爱的！”
她还没洗完澡，我就知道！让男人等是她们的特权。男人一半的时间在等女人，等她们洗澡，化妆，换衣服。另一半时间，则在等她们上床。
我得抓紧时间买酸酪乳。一路疾步，已经感觉不到夜风的凉意。
走了三家小店都没找到，最后还是去了最近的大超市才买到所谓酸酸的、黏糊糊的酸酪乳。心里有点小小的抱怨，没有男朋友，看她还去指使谁。一个女孩子有了男朋友，她的小手就没力气了，打不开汽水瓶盖；脚也不受控制了，不能顺利走路拿东西。沙发也变成了沼泽，一旦她坐上去，没有人抱她是断然起不来的。
急匆匆回到家里。走到门前，里面传出了歌声——《Theme of Laura》。这首歌来自一款名为《寂静岭》的PS老游戏。高中时玩过这个游戏，印象深刻，也很喜欢。
我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发现厨房里的灯光颜色不对。
我拉开厨房门，看到女友坐在平时用餐的小桌旁。
女友刚洗完澡的香气淡淡地传过来，撩拨着我的鼻翼。头发也吹干了，以自然流动的形状摊在肩膀上。露出的白净耳朵上戴着去年给她买的水滴状耳坠。厨房里悬挂着彩灯，淡色灯光下的女友看起来安安静静的。
“先生，请坐吧，这是您点的金汤力、海白菜和泡糖蒜”。
我大脑一片混乱，呆呆地坐下了。看到后面的墙角放着女友回家时的手提袋，之前我还以为里面装的是逛街买的衣服。
“请把宝宝要的炖萝卜和肠粉给我吧”
我小心递给她，淡淡一笑。
“今天我就陪先生您喝点啤酒”。说完举起面前的易拉罐，闭上眼睛，小嘬了一口。
我对这一切完全处于不可思议的状态中。
“首先声明哦，本宝宝就今天陪您喝一点，圣诞节嘛！”
她是一闻酒精就脸红的类型。一小口啤酒下肚，脸略微透着红。不过，也可能是彩灯的原因。
“不过啊，先生您的品位真差诶，凉菜配鸡尾酒，这是哪国吃法？”她说话开始有点轻飘飘。
“谢谢宝宝”。我由衷地说道。
女友得意地咯咯一笑，“可惜只能用渣手机放歌，音效可能不怎么好”。
我回到客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iPod播放器和小音箱，“这是给你买的，本来想趁着你洗澡给你惊喜，没想到被抢先一步”。
女友开心地贴了下我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的脸带着点烫。
我俩拆开包装，拷贝好歌曲，把iPod和音箱联结起来，放上《Themeof Laura》。
料想这被夜色裹挟的城市里有一个房间，亮着暖色彩灯，萦绕着激越的音乐，却不失宁静。一位先生就着海白菜和糖蒜，喝着金汤力。她的女友则吃着炖萝卜，嘻嘻哈哈说笑话。
这便是我的2016年圣诞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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