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灰发的刀疤脸男子刚抵达练武场。他站在驱魔师最后,喝了一口壶里的酒,一边观望,一边听着其他人的议论。
很快,下一个上去的、不男不女驱魔士也被巨大的爆炸轰下台来,却迟迟没有第四个人出列考核。
考评进行到此,在座的心里都已经认定锦华是八阶以上了。
“犀先生和甘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嫣敛笑,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玉漱总觉得她在对刚才的争执进行报复。
甘青宝咬咬牙,最终还是走上台去。
锦华实在是觉得腻了,想尽快结束,双手开合,八张金色虚符凭空出现围成圈,内部蕴着金色光球,高速旋转下促成“符刃式·九日夜”。
其中,一“日夜”代表她练了一百天。
在场中,只有少数人看得懂此技是短时间内将妖力汇集,手法简单粗暴,但却难以掌控,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反噬,所以很考验使用者的自控力,即便是九阶驱魔师也不敢妄然练习。更别提她这招中混杂着多个命位的妖力,可谓难上加难。
“噼里啪啦”的怪响声中,甘青宝试图紧盯住光球,但目标闪动太快,瞬间变幻到不同位置,且离他越来越近。
光是看着就眼花缭乱,更别提要如何做出反应了。甘青宝的剑是拔出来了,可却不知道该向哪挡,亦或是挡不挡得住。
然而,灰发男人不紧不慢地走进场地,用极其粗鲁的动作一脚踹开甘青宝,迎上去,旋即横刀架在左臂前,另一手抵着刀身侧面的凹处托住符刃带来的冲击,轻而易举地将其接下,钢针似的立在那,脚步没有丝毫挪动。
不明所以的甘青宝则是在挨了一脚后,重跌向一旁的柱子上,吃了当头一撞,重心不稳,后仰贴地,头昏脑胀,以滑稽的姿势昏死过去,完全不知自己脸中央也被刻下一支柱状的红条印。
锦华诧异地看向对面,视线想从倒下的甘青宝回到那个突兀出现的男人身上,却不见他踪影。
下一秒,他竟如幻影突进,仅一瞬间就来到了她面前。锦华刚在脑中拆分明白对方的动作,旋即抬头,对上一双凌厉的灰眸,其左目还深深烙着一纵蜈蚣似的刀疤。
紧接着,出现在她面前的还有灰发男人肌肉紧绷、青筋欲出的双臂。下一秒,一柄纹如狼牙的银色长刀随之而来。刀身裹挟烈风斜劈而下,来势汹汹,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只得抬手曲臂以袖侧的咒符发力抵挡,奈何对方握刀之手历经千锤百炼已然十分强健,又有妖力加持,力可拔山。事发突然,此刻她预估以用上的妖力也还不足以挡住这一击,便被剑气逼退了好几步,鞋底在地上擦出了火花来,缓缓放下的肘臂间也阵痛不止。
锦华的衣袖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其间半露出黄皮符咒。
男人眯起眼,噙着轻蔑的笑:“徒手接我的风刃?够有种!”
锦华闻声看向对方。
他一头暴躁的灰发,后颈有红绳扎着的短辫,人高马大,宽肩窄腰,挺着个扇面胸脯,往那一站足足有半垛墙那么高,五官端正,却满脸的疤,表情还凶悍得很。
台下的议论声数次提到“越见云罅”,不出意外应该是这人的名字。
云罅振臂挥刃,掸得剑气消散:“哦?是把符咒固定在衣袖里了?这样用符咒的符篆师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倒挺新奇。”
仔细一看,他四肢露出的肌肤也布满大小伤痕。
他毫不留情,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都用上了全力,每下斩击迅猛、敏捷、干脆利落,最糟糕的是从架势看,他的实力绝对远超八阶。
在锦华迄今为止遇到的对手之中,这个名叫云罅的人实力无疑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光论速度,世间恐怕也少有能与之媲美的。但她毫不畏惧,因为她见识过更强的人。
嫣喊道:“越见云罅,此事的决定权未交予你手中,这是八阶驱魔士的战斗,不关你的事,你最好快点下台。”
云罅扭过头,没好气地瞪她:“身为将领,怎么没资格过问?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找了多少歪瓜裂枣进来。”
嫣握紧拳头,手指捏得“吱吱”作响,
徽劝她:“就随越见兄去吧,他不可能不知道分寸,况且诸位应该都对朝焰的实力各有臆测,想一睹为快了。”
“怎么连你也……”
“罢了,如果锦华出什么事的话,就别怪我翻脸。”
其他人都还沉浸在方才迅猛的交锋当中。
“居然只凭手腕上的符咒硬抗下了越见一招!?”有人高呼。
御行军中谁人不知越见云罅的名号?位列十阶之一,其面露凶相,行如猛兽,说是恶鬼凶煞也不为过,和他对战的人,要么被他那骇人的气势吓得腿软逃了去,要么在他出第一招时就被打残了,哪有几人能撑过五招?
可是,撑过五招的人还真就出现了。
还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
台下的人都屏息凝神。
云罅忽然原地旋转,急速形成一涡龙卷风,从场地另一头逼近。
她依葫芦画瓢照着他的动作学了起来。
两股旋风相互逆行,碰撞间,烈风的侵袭让台下的人都有些顶不住。
云罅收放自如,在远处停下:“你到底是什么命位?为什么会用风命位的妖力?”
而锦华完全没听见。她捂着脑袋,勉强从眩晕中缓过来,脚还有些站不稳。
他怎么都不晕啊?她都快吐了。
这一幕惹得台下一些人笑了起来。
“她是给自己转晕了吧,哈哈哈!”
“能这么快使出这招,学习能力还挺强的。”云罅夸赞道。
锦华清醒过来,飞身再上,格挡住正面刮来的几道风刃。
锦华费了好大劲才将对方的刀弹飞到场外,插到墙壁上。只是,她这下快,云罅比她还要快,握拳而出,锐利的拳风直逼她下颚,手上的拳茧触目惊心。
他显然是个作战经验丰富的练家子,哪怕丢了法器,实力也分毫不减。
但锦华也不逊色,只管自如应对每一招,即便只论论拳脚,力量也不比他差。
忽然间,他向右展臂,张开手掌,像是御风所致,佩刀如归鸟回巢似的到了他手中。随后他扬刀,摆出进攻的架势。此招来得不快,却不断地积蓄着妖力,都在他的刀上汇集。身在其中的锦华感受到四周空气的躁动,狂风不知从何而来,迅捷得难以判断方向,好像四面都有,又好像哪里都没有。
糟了,完全看不出这个人在干嘛……
“你的确是比一般的咒术师有本事,也比武门那些吃白饭的好多了,不过也还嫩得很。”云罅缓缓开口,下一瞬便成了无数模糊的白影。
刀光闪烁不断,随即带来阵阵暴烈的风,风奔跑的声音遍及练武场外围几百里,半个西宫被大风摧残,皇室子弟的发冠、石桌上的酒壶杯皿,甚至一旁体型过度消瘦的侍女也一齐被吹飞,护卫们见状赶忙上前挡住大风。
锦华被风带来的沙砾钻入双目,刺痛之扰中,她只得双手停止一切防御动作,去揉眼睛,险些被狂风吹落下台。
“越见,你是前辈,点到为止。”坤正中气十足地说了句。他仍稳坐在暴风中,神情自若。
云罅闻言只能收刀,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粗鲁地将其拽回来:“这次总算招进来个还算像样点的。”
……
“小云罅不是和她打过一次吗?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寻常的吗?”玉漱问道。
他回头:“废话,能和我打的,你说呢?”
玉漱说:“以她的实力,十阶是没问题的,可惜最后还是因为初来乍到,被评了个九阶。”
云罅被皇上指名点姓地分到和锦华一组,并被传了暗诏要盯紧锦华,防止她有奇怪的举动。
能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不就是说些怪话吗……他回想着。
平日里二人最多也就是出任务时有些交流,大部分时间里是见不着面的,因为两人实力都非同一般,常常会分散到其他组里作为支援。
虽说她是半个妖怪,但平常与人类无异,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看她是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更早以前是否见过面,他印象最深的除了初见时大打出手以外,就只有翌日在皇宫神庭集合那次。
云罅像往常一样提前到了,却发现有人比他来得还早。
她正蹲在御影池旁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水里,忽然伸手入水逮住一条迫近的鱼。
这鱼有巴掌大,肚皮上还有闪闪发亮的咒文。
她一时觉得新奇,看得出了神,谁料这鱼扑腾得厉害,滑溜的身子脱出她的手心,跃回水中,渐起的一大片水花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
她不怒反笑,抬肘用衣袖搌了搌脸上的水渍。
他有些诧异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打心底是觉得对面这人多少有点毛病的。
她缓缓起身,察觉视线,扭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会,向他招招手,展开一个笑容。
云罅一愣,僵硬地冲她点了点头,撇过脸去。
现在的锦华和前几天与他战得有来有回的符篆师判若两人。
“越见先生来得真早。”
不知怎么的,她老爱这么称呼他。
“我讨厌被别人等。”
“哦?是个不错的习惯。”
“你比我来的还早。”
“要珍惜良辰美景嘛。”
她说罢,注意力又转向旁边的草坪,随后走过去,蹲了下来,一会在草垛里东翻西找,一会又将石块挪开,看见一个小洞口。
她往里瞟了眼,直接伸手逮住了一条蛇的七寸,将其捞出来。
奈何这蛇的身子太长,她像在扯一条绳子,没完没了地往外拉,就是不见尾巴。
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东西,她拽着拽着,脸上笑得是越来越灿烂。
云罅虽觉得她的举止堪称诡异,还是拗不过好奇,也缓缓走过去,立在那,喝了口壶里的酒,问道:“看你在那捣鼓半天了,忙活什么呢?”
“我发现皇宫有很多小妖灵,而且都是在外面见不到的,挺稀奇的。”她打量着这条足足有好几尺长的蓝色蛇。
“因为小妖能给皇宫添置些灵气,所以从不少地方引进了。”
“哦,这样啊。”
“你学过剑术?”
锦华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身去望着他:“何以见得?”
“看你和我打的时候反应不一般,应该是练过才对,否则,普通的巫门和道门之辈只会一味躲避。”
她轻描淡写地说:“是有学过,不过只是皮毛,能挡住先生的攻击,也纯粹是我运气好。”
“行了,别搁那油嘴滑舌了,我认可你的实力,你也确实有这个本事,只是你日后若像那些个酒囊饭袋一样烂泥扶不上墙,老子第一个让你滚出御行军!”
“哈哈,只怕先生没机会让我滚。”她笑道。
每次开完集会,锦华都会迫不及待地最先走出殿,孤身来到后山楼台上。
云罅想起那道暗诏,便跟了过去,结果发现她都一个人坐在那,看着远景发呆。
锦华所在的高度正好能把整个茗都和邻域的自然风光一眼望穿。她在亭顶摆出标准的半跏趺坐,还悠闲地踢着左腿,赤黑的裤脚晃得他心烦。
他左跨一步,接着再起跳,轻而易举地登顶。
“呀?被越见先生发现了?”她讶异地扭脸,一手托着腮,“怎么?先生也有雅兴来赏景吗?”
“有那么好看?看不腻吗?”云罅大步跃上前,在她右手边站立,下巴虚指对面的林野河山。
“嗯…可是现在不看,万一以后看不到了怎么办?”她仰头微笑。
画面回到现在,云罅愈发觉得这人有些不正常。
不,是一点也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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