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几年后,当我回到乡下,还有人记得我和娟子妹子——我三叔的女儿——当年放鸭的事情,尤其是当年曾与我们一起放过鸭的人,更是津津有味地回忆起当年放鸭的情景。这唤醒了我心中沉睡已久的往事,让我心生感动。毕竟,关于童年的记忆,无论快乐还是忧伤,追忆起来都是温馨的。
我们共同放鸭的年龄介于5到8岁之间。8岁后,娟子妹子迁居县城。我关于放鸭的闪亮记忆到此基本中断。尽管此后我还独自放过几年鸭,但已不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那个小小鸭倌。
我们的放鸭经历无疑是一个经典!
相对于众多大鸭倌赶出来的慌乱鸭群,我们赶出来的鸭群特别地“憨”。“憨”的反面是“慌”。为了衬托“憨”的独特,我得先说说“慌”。“慌”的基本内涵,一是鸭子见了人害怕,甚至很害怕,避之唯恐不及;二是鸭子走起路来很快,不懂得悠闲。所有放过鸭的人脑子里都会有这样的画面:一群鸭子在前面急行军,一个鸭倌拿着一根竹竿在后面急追,一边吆喝,一边不停的左右挥动手中的竹竿,以免“慌”乱的鸭子钻进路边的水田。鸭子一旦钻进水田,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像打地道战似的,要把鸭子一个不少地从齐成人腰身的禾苗里赶出来真的很难。尤其对于当时跟禾苗差不多深的我们来说,难度系数更大。碰上很久没下雨的干燥路面,这样急行“鸭”的后果,还要使鸭倌遭受冲天而起的灰雾之苦。说到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我们的赶鸭“神器”——“条子”——发音同于香港人口中的警察,作用似乎也类似。这是一根颇有讲究的竹竿:手握的一端经过仔细的修理,尤其是竹节处弄得很光滑平整,以免伤手;而在尖端则留有一些细枝条,有些还把细枝条像织辫子一样进行简单的编织,这样可以增添竹竿的柔韧性,避免在赶鸭时碰伤鸭子。
相比于一般人赶的鸭子的“慌”,我们赶的鸭子的显著特征就是“憨”。鸭们从不搞急行军,且懂得悠闲的漫步。它们与我们的关系很亲密。我们走,鸭子也走;我们停,鸭子也停。在无数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们就这样跟在一群刚刚从苍茫的五龙山深处蜿蜒而来的清清小江里上来,饱餐了小鱼小虾、小虫小蟹和鲜嫩水草的鸭群后面,以一种坚定而沉稳的步伐,向着家的方向前进。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我们赶的鸭队,在两个相向而行的人都要侧身而过的田间小路上,鸭子们居然会一个接一个地牵线行走,即使与挑着担子的行人擦肩而过时,也是那样地淡定——处变不惊,洋洋自得。这种赶鸭的境界,在当时我们鸭倌的圈子里无人能及。没有放过鸭的人,体会不到那种乐趣。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的鸭群里,有时会有几只特殊的鸭,让年幼的我们感到别样的开心。一是“凤头”鸭,就是头上长了一撮环形的长长的毛,很讨我们喜欢。二是“娇子”,比“凤头”鸭更讨我们喜欢。与“凤头”鸭的外形特征显著不同,“娇子”需要我们去发现。因为我们与鸭子关系的亲密,在我们快步追上鸭子并用手轻抚其背部时,它们也不会慌张躲避。而那些只要轻轻地抚摸几下背部,就会乖乖趴下,一动不动,羞答答地等待你把这种抚摸继续下去鸭子,就成了我们口中的“娇子”。之所以叫“娇子”,正是取其会撒娇的意思吧。物以稀为贵,鸭群里有几只这样与众不同的鸭,是我们的骄傲!
那时候,我们很小,年龄小,个子也小。尤其是我,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母亲患上了黄疸性肝炎,为了治病,喝了很多中药,用母亲的话说是“吃了亏”,生下来又“小”又“瘦”又“黑”。此后我一直保持着这种生长状态。小时候,我有个绰号叫“包大人”,可见我黑得不一般。而在强烈的光合作用下,当年瘦小的娟子妹子应该也是黑得可以的!就是这样的两个小黑瘦人,在放鸭的领域里,能有如此造化,不成为经典实在是说不过去!
时间如流水,可以冲刷和带走一切有形的东西,但却带不走我们记忆深处的记忆。如今,娟子妹子已经成为某大学的英语教师。我呢,有幸谋到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职业,在县城安了家。在乡亲们眼中,我们出息了。但我们的童年,始终以一个小小鸭倌的形象在人们的记忆里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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