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多年以前,曾应朋友之邀,去乌镇玩耍。离和友人约定的地方,有一百里地。
那个年代没有公交车没有自行车,全凭两条腿走。
走到半路上,便下起了暴雨。
眼见天都黑了,就听一同避雨的人说,前面有一家旅馆,错过了这家,下家旅馆就在十几里外了。
看来今晚不得前行,只能投宿在这家旅馆了。
进门一看,零星的几个人,都是被这雨困住了。
等我放下行李,穿过人群找到店家时,问他有没有空房间。
店家摆摆手说“对不住,没有了”。
慢了一步,这店子就已经住满了。这哪行,明天还要赶路,按他们说的,附近十里地就这一家旅馆。
“老板,我明天还要赶路,哪怕让我睡厨房也行。这样,我多出一倍的房费” 我拦住老板的去路,大声说道。
老板有些迟疑,看了我半天,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酒坛子,用抹布一擦手,很爽快的带我上了二楼最里间。
“看你也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晚上你就睡这间房吧,热水我等会儿让伙计给你送来”老板慢吞吞地说着,
房间的灯光有些暗,但还是能看清里面的陈设。
不同于其他旅馆的一张床,一张桌子,里面好像还有很多家具。
我也没有细想细看,赶了一天的路,早都困得不行了。
用过店里伙计送上来的热水后,就倒在软绵绵的床上,抵挡不住如潮水般的倦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二
“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这衷怀那处言!..............”
恍惚间,听到耳边有唱戏文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循着声音望去,对面有一个阁楼,像是当年王宝钏抛绣球遇到薛平贵的绣楼。
穿过弯弯曲曲的画廊,隔着湖面,声音更近了一些。
看到有个穿着彩衣的妙龄女子,看不清面容。
但能看到她挥舞着手里的团扇,依稀是对着绣楼下的方向说笑。
而楼下站立着一位布衣公子,手里拿着一幅刚画好的丹青。
在婢女的服侍下,上了绣楼,把画递给女子。
女子不接,却挽着他的手,一同进了屋子。
而后,画面转变,我看到街上人群簇拥,迎面过来骑着高头大马的公子,后面抬着花轿,以及丰厚的陪嫁。
明明是张灯结彩的喜事,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但总觉得哪不对。
人群散去后,看到地上散落的绢花,猛然想到,这位公子应该就是绣楼上的公子。
那哪位彩衣女子呢?她就是新娘?
我追随着人群,看着这对新人在红烛摇曳中,拜了天地,进了洞房。
新郎没有掀开新娘的喜帕,一个人抱着酒坛,对着风,在窗边喝的酩酊大醉。
喜房里吹进一股大风,那彩衣女子穿着白衣,乘风而入,风径直掀开了新娘的喜帕。
看到新娘的面容,女子凝视片刻。
踉踉跄跄扑到在新郎的身边,泪流满面,想用手去触摸新郎的脸庞,手却穿了过去。
这时 ,我才发现,这女子其实是透明的,
屋子里的人根本看不见她。
而床上的女子和她有着相似的脸。
三
角落的桌子,泛黄的书籍被风吹地“哗啦哗啦”作响,
我想上前去合上书,却看到“枉死城”的字样, 还配有画面。
也不知识哪一县哪一年的事,
一书生与一女子相爱,女方家长嫌弃书生贫困,书生弃文从商,远走他方。
女方家长将此女嫁与他人,离婚期不到三日,女子落水而亡。
后来,书生归来时家财丰厚,念及旧情,转聘与女子长相相似的妹妹。
后事如何,文字从这里模糊。
只依稀看到 “书生婚后散尽家财,后不知所踪” 的字样。
下一页,是女子在奈何桥上的画面。
迷离着双眼,不肯喝下孟婆汤,一个人在碧落黄泉,孤零零的等书生一起转世投胎。
身边鬼哭狼嚎,阴风嗖嗖。
我喃喃问道:“值得吗?”
女子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孟婆仔细给后面的人倒着汤药,漠然的答道: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镜花水月,不过一场执念。”
再抬头,女子和书生仍在眼前。
只是屋子里吹进来的风更大了,墙上的字画纷纷都掉了下来,四周的家具更是尽数被吹倒、吹走,
听见墙体斑驳、崩裂的声音,瓦片、纸张都随着风消失在黑洞里........
我回头去看,书生像是感应到了女子的存在,他回应了女子,握住了女子的手。
却很快,和我一样被吹进了这无尽的黑洞.
依稀听到还有戏文在唱着:
“世情薄,人情恶。晓风干,泪痕残,良辰美眷终化作了隔世的姻缘.......”
四
天已经大亮。
当我翻身从床上掉下来时,才发现昨晚是一场梦。
重新躺在床上,回想梦里的情景,那么真实,那么悲伤。
那种古色古香的味道,就像床的上方吊着的木头匣子一样,有浮雕,有花草,有人物,甚至也有个小阁楼。
这么有味道的匣子,是谁做的呢?
再凝神看着这个匣子,心中不觉大骇,却不敢说出口。
这匣子,分明就是装骨灰用的。
为了倡导大家火葬,这两年殡仪馆经常展出风格多样的骨灰盒,曾被强迫安排去看那些骨灰盒的时候,就对这种古色古香的骨灰盒有些着迷。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最重要的是,还和它过了一夜。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站在屋子中央环视四周,
有这里面有衣柜,有古色古香的茶几,旁边还有洋娃娃,床上有粉色的蚊帐,地上还铺了地毯,到像极了姑娘的闺房。
最重要的是,桌子上到处都摆放着一个年轻姑娘的照片,和梦里的姑娘有几分相似。
一个古装女子,一个现代姑娘,两者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纠葛?
我不敢细想,快速穿了衣服,拉开门“噔噔”的就下了楼,
看到楼下一大群吃早点的人,心里才踏实。
稳了稳心神,与老板碰面,挤出了一个笑。
老板看到我下楼就问:“小伙子,昨晚睡得还好吧?那房间我是从来没给别人住过的”,
我勉强的点点头。
要了一份早点,草草吃了,结了帐,继续赶路。
后来再赶路途中,委婉打听,才知道一些真相:
这位店家有个女儿,长的漂亮,十九岁那年,与恋人私奔,被找回来后,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死了。
店家将女儿火化,葬在了后山上,究竟是何处,也没有人知道。
算起来店家女儿已经过世11年了,听说那房间一直保留着,从来没有对外人打开过。
我对那人摇摇头说了声“未必吧”,
看对方脸红脖子粗的和自己争执,其他几个住在这里的老住户也这么说。
心中有些堵得慌,将手插到裤兜里,就摸见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枉死城”三个字。
这正是记载姑娘和书生故事的那本书。
难道昨夜并不止是个梦?
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那个荒诞的晚上,已经没有太多的恐惧了,
如果上天真是要让我以这种方式见证两段爱情的话,也算是我的缘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福气看到哈雷彗星的。
所以再看到人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从心底里感到由衷的祝福。
能够避开那么多的偶然、心意的考验、世俗的权衡,还能和心爱的人结合在一起,确实是一种小概率事件。
有一首诗是这么说的:你是你的沧海一粟,你是你的千万分之一种,
你羡慕的人生,总会有人正在演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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