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年前吧,从非洲回国。过红海,遇到气流,飞机开始颠簸起来。刚开始,大家并没有在意,乘务员叽里哇啦地说着英语,大概就是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之类的。通常,飞机遇到这样不稳定的气流,一会儿就会过去。可是这次却持续的时间很长,到后来,开始大幅度地上升下降,好像完全失去了控制,像坐过山车一样,人整个就是失重的状态,心悬空了揪成一团。
巨大的恐惧逐渐地笼罩了整个客舱,所有的人面色凝重,闭口不语,就连一贯春风满面,优雅自如的空姐也神情肃穆地端坐在座位上,顾不上广播提醒乘客注意。唯有一个小女孩因恐惧而不能控制的的啜泣声弥漫在死寂的机舱里,像一条冰冷的钢鞭,抽打压迫着乘客们紧张的神经。
紧紧握着座椅扶手,这是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就在那一会儿,突然想起同事说起过的一件事。他之前也在非洲工作,来回奔波,为防万一,他留好了遗嘱。我记得当时耻笑他真是杞人忧天,故作紧张。可是,就在那会儿,我才认识到了他的明智。
应该说那是我遇到的被死亡威胁,陷于无助境地最可怕的一次。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只能默默祈祷,尽力保持镇定。好在还没有因恐慌而失去理智,或者达到崩溃的地步。
然而,一过四十,彻底完蛋,越来越怂。乘坐飞机,出乌鲁木齐,过天山。窗外雪山巍峨,壮丽奇异,气流也极不稳定,每次不能幸免的会产生颠簸。但是比起红海上空,真的是小巫见大巫,可是却有种不能克制的恐惧,远大于飞越红海的那次经历。
他妈的真的是老了!
带孩子爬华山,下山的时候坐缆车,山峰险峻,缆车直坠而下。时近午后,云雾散去,谷底一览无余,万丈深渊,竟然紧张地不敢往下看,动也不敢动。同乘的一位东北小伙子,淡然自若,给我解释,随着年龄增加,人的身体状况发生变化,血压逐步升高,在相对极端情况下,就会产生不同于年轻时候的强烈反应。自然规律,不可抗拒呀!
二十啷当的时候,和发小喝酒,喝到半夜,瓶底朝天,还没尽兴,就到楼头的小卖部去买酒。好像是老板嫌半夜打扰了,不高兴,争执起来。两个人就隔着能伸进去一只手的小窗口互相挠,嘴里却仗着酒劲,全是狠话。发小在旁边嘻嘻冷笑,就这么点血性!遂作罢,赶紧走人,丢人。
仔细想想,本就烟火熏染,怂人一个,即没大风大浪,也没为哪个漂亮姑娘,中意女生,英雄一怒。七十年代生人,没经过如火如荼岁月的历练,别说血性,连个像样的群架都没打过。没点狠骨头,也没学会曲意逢人,八面玲珑,却奇奇怪怪地总还停留在社会大同的意识里,赚钱做生意的观念也没有。不象八九十年代的人,没有了束缚,知道该干什么。
二十岁进厂上班,觉得师傅们很老,其实算起来,大部分师傅的年龄没我现在大。师傅们自平八稳,按部就班,提着饭盒,骑着自行车,日复一日,除了油盐酱醋,就是家长里短。偶尔血气方刚一下,也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鸡蛋扔的满操作室都是,很让我打心底看不起。在上夜班枯寂沉闷的时候,为了抵抗瞌睡,我躲开他们,伴着轰鸣的机器,嘶吼着崔健的摇滚。我警告自己,老了决不能像他们这样。
时光瞬乎而逝去,我的生活无可救药地和师傅们一样,如出一辙。侄女上大学,说才不想和小叔一样,太乏味无趣。
师傅们大部分已经退休,偶尔碰到,要么在菜市,提几样时令蔬菜,自在轻松地溜达,要么就是学校门口,泰然自若地接孙子。我开始由衷地羡慕起他们来,总会凑上去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退休工资拿多少钱,我觉得这是他们喜欢的一个话题。
人间正道是沧桑,不管怂,还是不怂,能熬到弄孙堂上,就是成功。师傅们算是功德圆满,我们这些所谓不惑之人,却正在怂人的道路上,奔波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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