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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他乡,最怀念的还是那一碗桂花酒酿以及做酒酿的人。
担子上,一盏风灯当头挂着,玻璃方罩内燃着煤油浸的棉纱捻子,暗红的灯火,随担子晃悠。
担子一头是炉子和锅,一头则装着酒酿钵子和一摞蓝花小瓷碗,还有同样的蓝花瓷调羹。
夜风吹过,风灯和炉火都是忽闪忽闪的,枯叶起舞,在担子脚边打转转。
“酒—酿—丸—子—哇—”。声腔颤颤,就像炉膛里摇曳的火苗,有着一份与冬夜、与风烛残年相应和的沧桑的力道……
这种担子,曾在丰子恺的那些粗黑线条的漫画里铺陈出满纸况味,让人不胜唏嘘。
老人从不多言语,眼睛也很少往别处看,只默默做自己的事。晶莹润泽的糯米酒酿,珠圆玉润的粒粒水子,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桂花,动人的醇香随着热气飘散。
老人酿酒酿的方法很是独特,据说是祖传的技艺,从不外传的。
先把糯米洗净蒸熟,再用清水淘成清清爽爽的颗粒状,等沥干了水,就倒入一个大盆里。半温半凉时拌入捣成粉末的酒曲,再一勺一勺挖了,装入一个个比碗稍大一点的紫黑陶钵里,四周抹平实,只在中间留一个锥状的洞,稍许泼上一点温开水。
拌酒曲时,若水放的太多,形成“跑酿”,最后糯米是空的,不成快,一煮就散。若是发酵过度,糯米也会空了,全是水,酒味过于浓烈;发酵不足,糯米夹生粒,咯牙,甜味不足,酒味也不足。
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那些陶钵一排排摆好,上面搭好遮尘的布帘。若在冬天,就在仓屋下面的炉灶里生火,用炉灰压上一截半燃的柴蔸,能保持一天一夜的温度。
在几天的等待中,随着渐渐发酵,有一股诱人的甜香不可遮挡地散发出来。陶钵中间那个孔洞会渗满清亮的汁水,映得钵体泛出湿漉漉的幽光……这就是甜酒液,一闻那味道,就感到它的醇润。酒液越渗越多,最后那一大团缠结成饼状的甜酒酿子就浮在酒液中了。
做酒的糯米也是有讲究的。老人选的是一种叫“白壳糯”,粒形饱满,蒸饭不黏,出酒香醇。
桂花是自家后院栽的。每到深秋,枝丫间一片金黄,醉人的醇香传出几里路远。到采摘时,把被单铺在树下。微风起处,花落无声,一天下来就能收满好大一堆桂花,洗净蒸透,放太阳下晒干,拌上白糖腌入一口大缸里,就成了糖桂花。无论是做酒还是下酒酿子时放上一点,黄色的桂花在酿汁中起起落落,啜一口,那味道真是轻盈香远唇齿留香呵。
小街的人都知道老人做的酒酿甜美芳醇,令人陶醉,许多不善饮酒者单独买回甜酒液灌入瓶子里,当做酒水,即使不在年节的日子里亦可自饮自乐。
到了腊月里,常有人上门来买一些带桂花的酒糟回去来糟鱼糟鸡,糟猪头猪大肠,糟出深红酣畅的色泽,蒸在饭锅里,热气上来,酒香肉香就缠绕其上,未至上桌,已酿醇一室。
桂花又是一季,风起风落,却无人再来收拾满地的落花,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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