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生凉,天空阴沉,远山笼在一片青烟里。山间小道上,人们依旧往着自己的念想走去,一路或无言的怅惘,或明晓事理的安然。
雨一直下着,有时细密,有时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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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外公外婆那里,我都去上过了,你不用去了。”母亲在电话那头淡然地说。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为外公外婆上过香了。从最初的雷打不动的自然和心怀感恩的责任,到后来诸多俗务的搁置,变得那么不近人情的无常,是不是太现实太世故了呢?!
记忆久远而零碎,抹不去的是曾经,外公外婆无限日常的质朴与爱。
02
从记事起,外公外婆就不在一起的。外公在保安陈家,外婆在乐平里伍,分属两个县,中间隔着两三座山,似乎注定两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我真没见过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时候。至于原因呢,无人提及,也就无从知晓了。
春节拜年,也是分开了去。“外公外婆怎么不在一起呢?”小时候好奇,不免会问母亲。母亲朝我看看,摸摸我的头,“小孩懂什么,一边玩去。”又顾自叹口气。
我从小是个乖巧的小男孩,话也不多,外公外婆又都对我极好,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03
记忆中,外公一点不像典型的农民,人家种田种地,他放鸭子。每个夏天,我都跟着外公。早晨我醒来,枕头边空荡荡,外公早起来了。他不肯叫醒我,他舍不得小外孙这么早起来。他一个人哼着小曲儿,赶着百来只鸭子,下小河,去水田,往溪沟溜,挺快活呢。
中午时分,外公会把鸭子赶到村口的水塘里,洒些秕谷,鸭子们便飞快地逗逼起来。外公自己腾出空来,做点饭菜,顺便来带我玩。
下午,是我和鸭子的时间了。外公会先带我到村口老樟树下乘个凉,午睡一番,也顺带看着他的鸭子。外公敞开衬衣,一手晃着,一手摇着把蒲扇,尽往我身上招呼。闲着没事,他用细竹竿给我做个一根“看鸭梢”,用柳枝扎了一顶帽,算是我看鸭子的行头。我捏着“看鸭梢”,正步走起,装模作样地赶鸭子。鸭子齐整地簇拥着,一边“呷呷”,一边蹒跚而行。
水田里看鸭子挺好玩。鸭子“哗”的一声下田了,各自游荡开来。它们喜欢把脖子插入水中,两只鸭爪翻上翻下,玩个够。我也自由了,就捉泥鳅玩。泥鳅滑溜,长得还挺可爱的,嘴那儿有一撇小胡子,一绺带小刺,颜色灰黑。天气倍儿热,我有时注意到翻白了的那条泥鳅,以为死了。外公说,“它在睡觉呢,它们睡觉时有时就这样仰着睡的。”果然,一会儿有泥鳅碰到它,它就沉下去游玩了。
外公的好,是那种“任性”的好。早晨醒来,枕头下边一掏,一大把一大把的硬币呢。一分,二分,五分的,都有,好多,好开心哦。那是外公故意放在那里,让我随时取,用于买冰棍的。记得外公身材高大又魁梧,心却是那么细呢。但怎么就没有把外婆套牢呢,我想着,就有一种被娇宠的感觉,相依为命的感觉。
那时候,白糖冰棍才二分钱一支呢。卖冰棍的,骑着个破自行车,后面搭个木箱子,一路沿村吆喝,惹得小孩们伸长了脖子。跑过去,趴在木箱子上,看卖冰棍的大伯打开盖子,再掀开小棉被,透明花油纸,或白油纸里,就是可爱的冰棍了。
外公还让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玩,他不拘束我。不看鸭的下午,我会跟着大一些的孩子去高山上砍柴。但外公不让我系上砍刀,就让我跟着去,看看树啊柴什么的,长长见识。他知道我乖巧,不担心我的安全,就让我不要累着了就好。
可能是赶鸭子下水多了,后来,外公的脚出毛病了,肿胀疼痛,人就不好了。
我在外读书,也没有回来看望过。后来,外公不行了,母亲也没有通知我。我想躺在病床上的外公,一定是想我这个大头外孙的。我终于未能送送那么疼我的外公。
04
早年正月初一,我和哥哥,都很早起来,去外婆家,赶早饭。也想在外婆还没有起来,我们就在门口叫门,叫“外婆”了。走路去,往云头、西华、贺州方向,翻过“狗爬岭”,就到了乐平地界,就不远了。哥俩一路小跑起来,追着闹着。
每一次,都是外婆在家门口笑盈盈地候着我们。接着,锅里就下鸡蛋了~~因为小外孙生日啊,外婆记着呢。人家生日是白面鸡蛋,我们就白糖鸡蛋,待遇不一般。“多吃几个,有呢。”外婆总是看着我吃5个以上,她才笑呢。
我那时心里就特别温暖。我会对外婆说,“大了,我开轿车来接你哦!”外婆于是逢人便说,“我外孙大起来,开轿车接我玩呢!”
外婆性格倔,后来与舅舅分开,一个人住一个小屋。但她并不觉得孤单,样样农活自己干呢。而且有我在的时候,她始终是快活的。她带我走亲戚,她的脸上都是笑的,逢人便说,“外孙考上重点中学了,聪明!”
她带着我,挑着我父亲的蔑货,沿村走卖,也不觉得累。人家问我,“这是谁做的?”我就回答,“我师傅做的。”外婆就十分高兴地笑了,一路夸我聪明呢。
外婆终于没有等到我开轿车来接她玩,故去时,我已在山里教书了。连续陪夜,我都坐在外婆身边,一点都不害怕。我还好几次去摸她的额和脸。
那个下雨天,一路泥泞。我不顾舅舅的反对,宁愿淋湿全身,挑几担砖上山,给外婆做塚,也终于能一路送行,泪水与雨水混杂在一起,我内心有无限的悲痛。
现在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思念。
谨此怀念我的外公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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