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闻

母亲上周去昆明转了一遭，昨晚回来，今天早晨，我就惊闻一个噩耗：二姑妈家最小的儿子，小毛两个月前去世了。

因为死得匆促，说是突发“心梗”，竟也没来得及让我们这些亲戚知道。

而我与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在我父亲的葬礼上。

那时，我也有20多年没见他了……

因为我妈的刁钻固执，我结婚时请客隔开了大姑妈家唯一的儿子，导致二姑妈家除了玉溪的大表姐，其他人一个也不来，从此也就断了来往。直到我爹病得不能下楼，才结伴来我家看过一次，但那一次我又被隔开了。

20多年再次见面，彼此都老了。

我姐这些年偶尔会去昆明与他们走动，见面也没有什么拘束。

我姐那个人，从小就喜鹊般叽叽喳喳，走到哪就把喜气带到哪，即便是陌生人，想聊什么信口就来，这一点跟我妈很相似。

而我天生是个闷葫芦，小时候生人面前都不敢说话，乍一见面，简直无话可说。

而这个小毛，也是他们4个兄弟姐妹中最不出声的，记得那年二姑妈病逝，他被安排到我家来“报丧”，一进门，只说了一句“二舅，我妈没了！”就只会流眼泪。

整个晚上，他都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淌眼泪，一句话也不说。我爹也是内向的人，提不起话头，除了陪着他叹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妈是懒得提话头，我与他相差12，3岁，更不知道怎么提话头，一时之间，竟冷了场。

后来他的哥哥，大一些的那个表哥，也曾来过我家一次，虽然我们一样不知道如何跟他交谈，但那晚，这个大表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把冷漠的相聚变成了他的个人演讲会，我爹我妈只有附和“嗯呀”的份。

所以能说会道的人，在哪里都是吃得开，受欢迎的！

在我爹的葬礼上，这些表姐表哥堂哥们个个知道我从小话少，都主动来跟我招呼，问东问西。只有这个小毛，经过我时，专门停顿了一下，宠溺地对我笑了一下，我也只能回之一笑，还是没能开口。

也就在那一天，我们才得知，3年前大姑妈家的独子“云”也走了，因为他那二婚女人不愿张扬，不但我们不知，连玉溪的表姐也没通知。

算起来，云也不大，他和小毛应该是同龄，最多大我13，4岁，两个人都走得年轻。

或许很多人也都是在60岁左右走的吧，只是年年岁月流逝，我竟不知自己已老，才会感慨他们离去得太早。

年龄相差太大，又不生活在一起，难得见面，没有共同的轨迹，这或许是我们之间疏离的原因之一。

唯一一次与这两个表哥亲近，还是在我4岁，被我妈硬塞去昆明那年。

那时候，他们上班的上班，下乡的下乡，大我16岁的二表姐，一回家就领着我们玩，教我们唱歌、叠花、折小衣服养“小娘娘”。

而16，7岁的小伙子，见到两个年幼的表妹，竟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喜爱，最终征得他们父母的同意，决定星期天带我们去圆通山玩。

圆通山是昆明唯一的动物园，哪个孩子不喜欢去？于是在两个姑妈絮絮叨叨的叮嘱声中，我们兴致盎然地跟着两个表哥出发了。

也就是在那一天，毫无带孩经验的两个大男孩，竟然把我给带丢了。

当我感觉到自己身边有无数人的腿走过时，心头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我本能地停住脚步，抬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两个表哥？

巨大的恐惧漫过小小的身体，我只能无助地站在原地大哭。

人山人海的动物园，谁会去理会一个小女孩的哭声，人流依然如潮水般从我身边涌过。大约哭了5，6分钟，终于有一个女人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她问了诸如“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之类的话，换来的只是我无休止的哭声，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可我的确不知道昆明的两个姑妈家在什么区域，更不知道这些亲戚的大名。

女人没办法，牵着我的手来到一个古旧的大门口，很深的门洞，哄着我说：“你妈妈就在里面，我领你进去，打个电话你妈妈就来接你了。”

我虽然小，脑子却清晰得很，我知道自己的妈根本就不在昆明，她怎么可能来接我？执拗着不肯进去。到昆明后，我的口音一个星期内也变成了昆明腔，女人也听不出我是外地小孩。

其实当时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是，自己会不会被卖到别人家去做小丫头？所以才害怕不敢进去。

女人只得又牵着我离开。后来好像是把我送到了一临时收留所，感觉那是个简易房子，里面好几个穿白制服的警察。

看到里面横七竖八坐卧着数个小孩，我心里的恐惧稍减，乖乖跟进去了。

把我交给警察后，女人就走了。我一直哭个不停，然后那些警察塞给我一个大苹果，我也哭累了，抱着苹果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表哥和我姐，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找来的。我那时与我姐是当作双胞胎养，从头到脚，衣服裤子鞋袜都是一样的，即便如此，任凭两个表哥费尽口舌，再三解释，警察都不让他们把我领走。

认领的方式是：必须由我认他们，分别说出他们是自己的什么人。我天生不爱说话，警察问了两遍我都不开口，两个表哥急得跺脚，我姐眼泪都出来了。

无奈之下，两个小伙子下了最后通牒：“快说，快说，再不说我们要走了！”

我吓坏了，要是他们真走了我可怎么办？惊恐之下，终于一个一个指认了他们。

从收留所出来，两个表哥舒了一口气，还买了一些山土瓜坐在路边撕着吃。回家的路上，即便游人已是稀稀拉拉，他们一人牵着一个，再没敢放过手。

好多年后，我姐回忆起这段经历，告诉我说，那天，发现我不见了，两个表哥脸色都吓变了，找了好几处才找到那里。

一转眼，差不多50年过去了，没想到表兄妹之间尚未来得及叙叙旧情，这么快就阴阳两隔。

所以人生如梦，往事如斯，人一辈子，真的很短，该珍惜当珍惜。（阿录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