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转身,望了雷夏一眼,她的眼神复杂而决绝,雷夏不禁心里一震,忽觉不寒而栗,正思忖她要做甚,却见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好。”华胥说道,“那就从今天起,我与你,从此陌路,再无瓜葛!”
雷夏忽觉天旋地转,宛如末日一般,他怕自己会干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只好始终强行压制情绪,故意压低声音痛道:“从此陌路,再无瓜葛?风华胥,自你跟我后,我可曾有半分亏待于你?想不到我满腔深情竟换来……”
“深情?”华胥冷笑一声,“你的深情就是把我锁在牢笼里,连家也不能回?”
“是你说愿永世陪我在这雷泽岛!”
“我既说了,就必会践诺,可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回家看看,那是我的家啊!何况,我只是回去看看,难道还会不回来?”
只是回去看看?雷夏心里暗自“哼”了一声,暗道:说的好听,你那么在乎你的族人,一旦回去了,岂还肯回来!说到底还不是嫌弃我这雷泽岛冷清荒凉!
见雷夏许久未答,华胥黯然转身,边说边走:“既已至此,多说何益,便当你我从未遇见吧!”
雷夏看得分明,华胥分明是直奔成福而去,一股妒火猛然而起,不细思量便道:“你今日若走,我必不拦你,但日后我保证华胥国不会再有一滴降雨!你既与我无关,我何须怜你?”
华胥明白,雷夏说得出便做得到,但,她纵手无缚鸡之力,也是一国酋长,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性情里自也有股不服输的倔强,便道:“随你!你是天,自可主宰万物,我们人生来弱小,实是无力抵抗,但你别忘了,你纵是天,人,也定胜天!”说完便大踏步走向成福,毫无一丝留恋。
“华……胥?”成福吞吞吐吐,刚才的情景他瞧得分明,难道他们就这样结束了?惊喜之余却也有几分心虚。
华胥眼眶湿润,强忍着将泪水吞下,求道:“成福哥哥,我们走吧,带我离开这吧,求你,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成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忽然想到这是在雷泽岛,是雷夏的雷泽岛,是当今天下少有敌手的雷夏,他忐忑不安地偷偷向雷夏瞄去,只见雷夏“哼”一声便半转身子看向别处,好像这边与他无关似的,如此,心里方稳了些。
“那……孩子呢?”成福悄声问道。
华胥闻言顿时有一丝悲凉浮上心头,她轻抚自己的肚子,不知这个孩子将来会是怎样的命运。
“这个孩子,好歹也是一条生命,我既把他带了来,便有责任生他养他,如果……如果将来雷夏要把他带走,我自会双手奉上,不悔不怨……”
华胥的声音虽小,但雷夏却听得分明,可出乎成福的预料,雷夏无丝毫反应,既不反驳也不挽留。
“成福哥哥,我们走吧,在这儿,我们本来就是多余的……”
华胥再次低声哀求,成福才收回思绪,当下点了点头,便带华胥一起飞离了此地。
他们一走,雷夏才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他们飞去的方向,久久一动不动……
但华胥此时,一想到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委实难掩激动,可又一想,已有十二年光景,怕是很多都已变了模样,自己这时回去究竟是主是客,不免又生了几分恐惧。
“终于到了!”他们一落地,华胥便在心里暗自叹道。她四下环顾,竟无一人,但那树,那花,甚至空气里的味道,还都是回忆里的样子。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再回来,瞧着这熟悉的一切,她不能自已,一会儿跑到那儿闻一闻芳香四溢的花,一会儿跑回这儿掐一掐嫩得出水的树叶,一会儿又高兴地旋转飞舞以至忘形。
“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我没想到我还能回来!成福哥哥,我回来了!”华胥拽着成福的袖子,激动地扯喊。
而成福没想到华胥竟如此高兴,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十二年之久,此时华亭早已非彼时,可这,该如何向华胥说呢?
“华胥,其实我……”成福故意选择了一个无人的地方落地,就是怕华胥难以接受。而且这个地方是十二年前他去雷泽前和华胥分别的地方,可华胥竟毫无半点反应。
“成福哥哥,谢谢你!”
“华胥,你记不记得……这里?”成福提醒道。
“啊?这里怎么了?这里是我家啊!总之,成福哥哥,谢谢你!”
她果然不记得了。成福不禁暗自神伤,却又不敢表露,只说“我们之间还用谢吗,只要你好,一切都好。”
有一个如此疼她的哥哥,华胥如何能不开怀,于是便莞尔一笑,犹如春风拂面,成福呆呆地瞧着,不觉的便醉了,竟忘了要嘱咐华胥什么。
恰在这时,有两个人拿着猎棍正追赶着一只小兔子,不偏不倚正朝这边而来。忽然他们远远看到了华胥和成福,只觉有些许面善,疑惑之际便忘了追赶小兔子,那小兔子趁机一溜烟窜入草丛,立时不见了踪影。
“他们?她?”其中一人指着华胥吞吞吐吐。
“她……难道是……老酋长吗?”
十二年前华胥在时,他们还都尚是孩童,如今他们都已成人,阿爹阿娘也已老迈,可华胥却依旧是曾经年轻时的模样,教他们如何不惊讶!
他们大着胆子小心地凑上前,胆怯地问华胥:“姑……娘,你是?”
他们的这一声询问打破了成福和华胥之间的尴尬。华胥仔细打量了这俩人,确实面生的很,但因许久未回乡,见人便是故人,他们未认出自己,她竟也不恼,反而浅浅一笑,回答道:“我……是华胥,风华胥。”
“啊?你,您,真的是,真的是……老酋长?”
这俩人吞吞吐吐,脸上渐显惊慌之色。华胥只道他们是惊讶,毕竟自己许久未归,乡人惊讶情理之中,于是便点点头,温和道:“是,我是华胥。”
孰料,这俩人确认她便是华胥,他们曾经的老酋长后,竟一反常态的慌不择路,掉头就跑,还边跑边喊:“啊,老酋长回来了,华亭完了,妖怪要来了,我们都死定了……”
不只华胥,就连成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俩人怎么了?中邪了?还是痴傻了?什么叫华胥回来他们就死定了?
“他们?”华胥看向成福,成福无奈摇摇头:“我伤好以后就来过一次华亭,他们告诉我你不在,我就一直在找你,再没回来过。这儿的事,我真不清楚。”
“那这儿是怎么了?难道真有妖怪么?”华胥自言自语。
“或许……”成福吞吞吐吐,说,“妖怪指的是雷夏?你这么回来,他们怕雷夏报复?”
“嗯?”
华胥不可思议地望了成福一眼,有不解,也有警戒。他们才刚回来,这远在华亭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和雷夏之间发生了什么。
华胥仅这一眼,成福便浑身不自在,只好故意岔开话题,说:“嗯,当然不是,我瞎说的,你别在意。你看,现在我们对这儿一无所知,要不我们去别处,等打听清楚了……”
“啊!”
恰值此时,两声惨叫突然传来。华胥和成福循声望去,发现刚才那俩人已被刺中心脏,仅挣扎了几下便倒地而亡。华胥顾不得许多,立刻向那边奔去,成福不得不紧随其后。
而当他们走近后才知,原来,是华胥的现任酋长巫明和三五亲随在巡视,发现了那俩人,便当下执法,结果了那俩人性命。巫明,曾是华胥的亲随之一,如今也已四十有三,须发渐白,体型臃肿,疲态尽显,不过,眼睛倒是炯炯有神,精力还算旺盛,似乎总有事情等着他去做。
“老酋长?真的是您?”
巫明看到华胥,立刻抛开了那俩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华胥,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女儿一般,瞬间便泪如泉涌,激动地不能自已:“您……可算回来了!我们……天天盼,年年盼,一直苦求老天爷,好歹让我们见您一面啊!老酋长啊,大伙可都想着您哪!”
巫明话音未落,另三五个亲随也随之哀号,尽诉别后思念之情,好几次都悲痛地喉咙添堵,明明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惟剩行行清泪。
见他们如此,华胥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思乡之情又一瞬间被牵引了出来,一个一个询问他们的近况,动情处却只有一句“我也想你们啊”……
成福已知巫明新任酋长,一直担心华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怕巫明他们排斥华胥。而今看到他们情意相连,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不自觉地欣慰一笑。见到华胥依然还是这么受爱戴,他真替华胥高兴,不枉为华亭白白牺牲了十二年青春。
待大家离情诉尽,巫明便邀华胥回洞,并召集各位头领,一起隆重地参拜华胥。令巫明意外的是,华胥竟然不仅不拒绝,反而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大家的参拜,丝毫未觉有何不妥。就连巫明把上座让给华胥,华胥竟也毫不推辞。而以前,华胥向来谦逊,断不会如此。巫明甚至一度怀疑眼前的这位“华胥”到底是不是真的“华胥”。
“老酋长。”大家分两排落座以后,巫明特意站出来拱手作揖道,“之前是因为您一直不曾回来,您也知道,这族里大大小小的事总是不断,所以,我才大胆僭越,‘篡了您的位子’,但现在您回来了,所以,这酋长还是您来做,我巫明说什么也不敢跑您前头去!没有您,哪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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