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房子最初的记忆,是爷爷家的房子,那是一种很古老敞开式的土房子,房檐下并排撑着四根柱子,柱子被磨得光滑锃亮,房檐的四端经常长着一些高高低低的草,我们当时叫“瓦星星”。东屋门口有个灶台,做一大家子人的饭,房子周围的墙上被柴火熏得黑黢黢的。村里的房子都是这样的格局,因为贫穷,每家的房子少,兄弟几个一大家人口挤在一起,自己家的鸡跑到别人家的鸡窝里,然后两家人争执这到底是谁家的鸡,因为一只鸡让街坊邻居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只可惜当时没有什么影像资料,对老房子的印象我只能依靠脑子里的残存记忆去一点点地拼接起来。
后来爷爷给三个孩子分家,爸爸和大伯分到了一个院子里,整个院子门朝北,直通马路,门口有个吱呀作响的压井,压井旁边就是猪圈。院子里的房子就两座,依然是土房子,大伯家的房子面朝北,我家面朝西。我家的土房子一共就三间,每间屋子的地方都极小,被一些家具物什塞得满满当当,留不下一片空地。南边的一间卧房里边放了一张大铁床,家里四口人都睡这张床上,当时围着床的墙上贴的都是报纸,讲究一点的家庭会扯上一长条的花布,用图钉钉在墙上。土房子里不免有老鼠,记得有一次晚上我迷迷糊糊睡觉时,有东西从我脸上爬过,当时还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只顾着睡觉,也谈不上惊吓和害怕了,事后想想除了老鼠肯定不会是其他什么东西了。
住在土房子里,当时的物质生活极度贫乏,但是爸妈对孩子的爱一点都不少。冬天,爸妈怕我和弟弟早上起来穿衣服太冷,总在我们起床的前几分钟,拿着翻过来的棉袄棉裤放在煤火上烤,等衣服有了一定的温度,赶紧让我们穿上。有一次爸爸不小心把我的棉裤的一条裤腿烤焦了,漏出了里边棉絮,着实让妈妈心疼了很久。
1993年,我九岁,家里盖了新楼房,当时我家新房地面是水磨石的,是我期盼已久的花地板,在我心中,只有镇里机关的办公室才能用上这样的地面,并且当时我的同学家里都是灰扑扑的水泥地面,所以,仅仅是我家屋子里的地面都让我感觉比同学家的房子高级了很多。更重要的是,当时盖房子的一个潮流就是在房子的外墙上粘上“马赛克”,这样对房子一修饰的话就漂亮了。当时村子里只有所谓的“万元户”的家里才能盖得起这样的房子,爸妈勤俭持家,并且不甘人后,我家的楼房当时在村里绝对数一数二的,经常有我们村甚至邻村的人到我家来参观,所以,爸妈经常自嘲的一句话就是“不舍吃,不舍喝,房上粘着马赛克”,也就是这样的大楼房,当时为爸妈挣足了面子。
虽然住上了楼房,家里地方敞亮多了,一家四口再也不用挤在一张床上,每个人都自己的房间。但是没有暖气的房子,总觉得冬天是漫长而又难捱的,早上起来洗个脸,我都要憋足了足够的勇气,怕冷水溅到衣服上结冰,把外套脱了,只穿个妈妈织的毛衣,洗完脸,满脸都是红血丝。晚上睡觉也得盖两条被子,有时候天冷,还得把脱掉的衣服夹到两层被子中间。当时,祖奶还住在我家,祖奶是我爷爷的婶婶,爸爸称呼叫奶奶,她一辈子无儿无女,年老时轮流住在三个孙子家。八十多岁的老人,一到冬天总是带着帽子,穿着棉袄棉裤,把手塞在袖子里,没事的话都是躺在被窝里。有时候实在太冷,就会让我爸给她烧火,放些木头、玉米棒之类的东西放在破旧的盆里点着了,有时候木头湿,我们总是边生火边咳嗽,被烟熏得两眼流泪,晚上睡觉前如果还有未烧尽的炭火,我都会把火盆端到祖奶的屋子里,在睡觉前,还要多次到她屋子里再看看,生怕老人家煤气中毒。
2010年,我到市区的学校参加了工作,随后我结婚来到了老公家,终于住上了单元房,尽管需要爬楼梯,但是总算住上了暖气房。孩子小的时候,晚上给他洗的衣服放在暖气片里第二天都干了,想想小时候我的爸妈站在炉火旁边给我们烤棉袄棉裤的情景,真是感叹生活今非昔比了。就在我参加工作第二年,弟弟也走上了工作岗位,妈妈为了生活方便,2013年,在市里买了房子,直到2017年,他们的房子通了暖气管道。每次视频聊天,看他们穿得单薄,我都会问她,暖气真有那么热吗,妈妈拿着温度计告诉我,有二十五六度呢。现在一到冬天,妈妈就会感慨现在的生活真是好了,冬天再也不用受罪了,她也不止一次地感慨,要是姥姥活着该多好,姥姥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还有不冻胳膊不冻腿的冬天。
现如今,大家在市区里买房子暖气已经成了标配,暖气早已通道千家万户。对于怕冷的我来说,再漫长的冬天也不觉得是一种煎熬了。就在去年,我和弟弟在同一个小区各自又买了电梯房,房前房后都是花园,三步一景,五步一画,现在人们对房子的要求已不仅仅是有暖气这样基本的要求了,而是希望有贴心的物业服务、舒心的自然景致和更便利的周边环境。
回想我家房子的变迁历史,也有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的时光很短,弹指挥间。三十多年的时光仿佛又很长,因为我们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住过不同的房子,我记忆中的土房子早已不在,老家那座耗费了爸妈大半辈心血的楼房也淹没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盖起来的小洋楼中间,那落满灰尘的马赛克仿佛还能透露出它曾经的荣耀,从走楼梯的单元房再改善到电梯房,我们小时候对房子的期盼都成了现实,之前不敢想的奢望如今也都成了事实。而我所经历的也是大多数中国人所经历的,我们家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是万千个中国家庭变化发展的一个缩影。所以,真的要感谢这个时代,让我们生活得更加安宁和幸福,正是这样时代,我们也必将会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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