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条大道通罗马,有些人就出生在罗马。还有些人却出生在罗马的屋檐下,被笼罩在光环下,看到的是巨大阴影,又不得不低头。《红楼梦》中贾环就是如此,生在豪门,处处被排挤。
贾环:我的人生,怎一个尴尬了得?论出身,贾环是荣国府贾政的次子,算是拿到了一副好牌,可不是王炸,因为他是庶出。更要命的是,他还有一个愚笨的死鱼眼睛母亲——赵姨娘。同母所出,贾探春由祖母抚养长大,那性情见识甩了贾环何止一万条街。她又红又香,无人不爱,只像玫瑰般有点刺手。
可没人想到贾环的生存环境堪忧,爹不亲娘不会爱,祖母也不疼,还时时要受嫡母王夫人和王熙凤的管教。第二十回,他和莺儿玩骰子急了,不肯认输,被宝玉训斥几句。回到家,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顽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跟宝钗的丫环莺儿玩,上高台盘的显然是莺儿,贾环可是贵公子。本来就满肚子委屈,贾环还被赵姨娘责骂羞辱,何等伤心尴尬没面子?赵姨娘为了泄私愤,不惜在贾环的伤口上撒盐,自个遭到王熙凤的驳斥,连累贾环又被骂:“你明儿再这么下流狐媚子,我先打了你,打发人告诉学里,皮不揭了你的!为你这个不尊重,恨的你哥哥牙痒;不是我拦着,窝心脚把你的肠子窝出来呢!’”
贾环无处排解,只得拿了钱同迎春玩去。那迎春面活耳软,懦弱无能,连自己都不能保全,又哪能开导贾环呢?就在亲生父亲贾政看来:贾环人物猥琐,举止荒疏。宝玉神采飘逸,秀色夺人。贾环的尴尬在于:有能力爱他的不会来爱,爱他的没能力不会教。长期处在被排挤的边缘,又处处被比较,他的心理阴影面积一天大似一天。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未能进大观园居住,使贾环的人生达到尴尬的巅峰,其与宝玉兄弟情分大生嫌隙。
大观园原为贾元春回娘家探亲特建,园内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的太平气象,富贵风流。自幸过,敬谨封锁,显得寥落。元春念及此,又想家中有能诗赋的姐妹,命她们进去居住,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在元春眼中,后宫是不得见人的去处,她的青春几乎耗尽,希望姐妹们能活得畅快些,因此把大观园专拨给女孩们使用。那成家成年的兄弟,断断不可入内。因此贾琏、贾蓉等一概不去。
而李纨是年轻守寡的大嫂,被派进去管理女孩们,带她们做针线之类。儿子贾兰年幼,尚不用避嫌,自然一并带了进去,其他家下人等皆是为服侍女孩们派用。宝玉确是特例,一来自幼由元春带大,姐弟情深。二来身份贵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三来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若不命他进去,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
这么一来,贾环也成了特例,一人落单。进大观园读书,宝玉有多欢天喜地,贾环就有多失落难堪。尽管贾环与元春只有姊弟名分,感情淡薄,尽管贾环与姊妹们情分不深,可明面上都没让他过得去,内心他又如何煎熬,度日如年呢?虽然皇命难违,内心愤懑理所当然。况且贾府众人一个富贵心,两只体面眼,岂非更不把贾环放在眼里?他们怜惜探春:可惜是庶出,却鄙视贾环:到底是庶出,扶不起的阿斗。难怪没过多久,赵姨娘就买通马道婆扎小人,整得凤姐与宝玉死去活来。
而贾府上上下下,没人把他当人看,贾环的阴暗心理日趋滋长,人性逐渐泯灭仇恨不断生长,他的心理不断扭曲与变态,冷酷无情开始占据他的身体。他虽是荣国府的主子,活得却还不如赖嬷嬷的儿子赖大体面,更不如其孙赖尚荣般畅快淋漓。尽管他科举上有可取之处,也得不到父亲的鼓励与嘉奖。与侄子贾兰比,他考科举又有差距。贾兰固然受冷落,贾环只有遭斥责时才被想起,可怜可惜可叹可恨。
后贾府被抄,家道中落,贾环落井下石,眼看着巧姐儿卖进了妓院,搞不好推波助澜,便是对凤姐及家人的最大报复。只有被边缘化的人,没有边缘化的心态。贾环若能立志振作,扬名立万自有一番作为,也就彻底脱离了尴尬处境。
人生何处不尴尬?自立自强方是长久之计。强大的心态,是摆脱困境的法宝。连受冷落的贾兰,也有蟾宫折桂之时,贾环又何必自怨自艾,陷入负面情绪不可拔呢?不如学探春的深谋远虑,便抄家败落,也有能力使子孙不流散。远嫁海外,也是独当一面的王妃,无依无傍贵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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