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是典型的红楼梦迷,她在杜撰小说时提到: 男人心中都住着2个女人,即红玫瑰和白玫瑰,一个热情一个冷清。端庄大气和冰清玉洁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也是宝钗和黛玉各自最为鲜明的个性写照。黛玉的心思细腻、爱使小性子历来为人诟病,但是当我们回到黛玉自述胸臆的诗篇中,也确实会被其独特文学才华和坎坷身世所深深打动。
黛玉葬花的情景,包含了惜春之叹,与林黛玉的人物形象完美融合。
百花节这天,为恭送花神归位,大观园热闹非凡,众姐妹为花枝装饰上丝绸飘带,风和日丽下,百花争妍,落英缤纷,沉浸于一片欢声笑语之中。而林黛玉因近几日在怡红院遭到了宝玉房里丫头晴雯的语言误伤,被挡在怡红院门外。她尚未整理好情绪,又因积习已久的愁绪无处倾诉,原本梳洗已晚的她刻意避开众姐妹的喧哗热闹到一僻静处葬花,她小心翼翼拾掇起被春风吹落的花瓣,用花锄为其营造花冢,并不知不觉吟诗一首: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英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果也倾。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把花锄,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灯照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依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依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清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1、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
描绘了古代闺阁女子深居简出的情状,满腹愁绪被压抑,而无处可倾诉。
2、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黛玉对明年自己身在何方毫无把握,惜春之叹,感叹的是流水落花春去也,红颜易衰无人知。
3、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对于黛玉来讲,投靠祖母实为无奈之选。父母已逝,寄人篱下,日日难捱。
4、愿侬此日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黛玉是苏州人,“侬”字地方常用的人称代词,既可以指你、我,也可以指你们、我们。此处我理解为黛玉自指,她羡慕花朵可自由飘飞,她希望能生出翅膀挣脱牢笼,随着花朵飞向自由的世界。
5、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沼陷渠沟。
这两句诗,几乎是黛玉一生轨迹的写照,也暗含了黛玉最终的命运。她心地纯善,自诩清高,纯洁无瑕,但是却无法摆脱如污泥堆积渠沟一般的命运。贾母看见黛玉死后,叹息是自己把黛玉弄坏了、弄脏了。
6、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
黛玉知道自己葬花的行为会招致众人的嘲笑,但是又害怕来年已经无法再来为落花们修建花冢,感到忧愁!
7、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黛玉满腹愁绪,心情和身体愈发不好!短短的一个春天竟然感觉衰老了很多,也许自己也很快会跟随落花而离去!
林黛玉的多愁善感在这首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既是叹春、叹花,也是在悲叹自己的人生遭遇和命运。借惜春之叹,袒露自己对未来感不到任何希望。让无尽的愁绪随着落花尽情弥漫,读来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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