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天快要黑了，老孙想，淑慧也该回来了。

窗外的风簌簌地吹着，掠过树梢时带过一阵呼啦啦的声音。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几声闷雷：轰隆隆——轰隆隆——。没过一会儿，雨点就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一声一声，被隔在玻璃窗外，像蒙在被子里似的，模糊却又细密的压在老孙的心里。

老孙坐在沙发上，深吸了一口烟，长长的吐出来，白色的烟圈缭绕在他的指尖。他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烟雾，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各种事情乱七八糟的排列着，像一团浆糊堵在老孙的脑子里，理不清，却又甩不开。

春天来了，这是个好时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充满着希望和活力。老孙想，等再过两天，他和淑慧先回老家帮着给地里干点活，然后老家的房子也差不多该翻新，可以收拾收拾住新房。老孙皱了皱眉，想起前阵子淑慧说不管老家的房子了，直接在城里买房，等过两年有了孩子就不用愁上学的事儿了，但先买房，又哪来的钱养孩子呢？现在孩子不好养，奶粉钱上学钱哪个都不好解决，要是先买房，哪来那么多钱呢？可是又不能不养啊，老孙又吸了一口烟，想起昨天老娘又打电话催着让淑慧去医院看看——淑慧以前干活伤了身子一直怀不上，自己也不想没准备就匆匆养孩子，日子本来就紧，有了孩子恐怕更难......

老孙甩甩脑袋，想把那些乱糟糟的心事都甩出去，但一股郁气始终盘踞在心口，挣脱不开。过了一会儿，他把烟灭了，起身打开窗户，一股清凉的雨意扑面而来，夹挟着雨气的风，顺着窗户缝卷进了屋子，吹得屋里的纸张窗帘上下地飞着。没想到只一会儿，雨就下得这么大，窗外的树被打得倾斜了大半，几堆不怎么高的小灌丛被吹得东倾西倒，街道上的垃圾被风雨刮得到处都是，有一些干脆浸着雨水贴在了地面上，街道显得乱糟糟的，却又因为雨水的冲刷显出一种浑然一新的感觉。

老孙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慢慢平静下来，哗啦啦的雨声将他整个拉进了雨里，仿佛回到小时候，什么都不顾的、肆意的在雨里玩耍了一番。先前的满腔心事似乎也平复了许多，脑子也开始变得顺畅起来。他开始盘算，过几天先回老家帮忙，然后再回城里干活攒钱，算上以前攒的钱，差不多可以买套房子，然后忙个几年再生孩子也不迟，那时候淑慧的身子应该也就好了，生养起来也容易......这么一想，似乎所有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老孙舒了一口气，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

“咔啦——”钥匙开门的声音，是淑慧。老孙关上窗，回过身看着淑慧，想跟她说自己的想法，等过几年日子更轻松些他们就能有孩子了，他知道淑慧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只是身子不好而已。

但还没等老孙开口，淑慧就兴冲冲的对他说她有了。

老孙有些懵，想跟她说他的想法，可看着淑慧满脸的喜悦，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窗外的雨闷闷的，模糊却又细密的压在老孙的心里。现在有了孩子，那还买房子吗？老家的房子该怎么办？孩子的奶粉钱上学钱又从哪儿来？老孙模模糊糊的想着，刚才卸下的满腔心事，现在似乎又重回到他身上，而且越来越重，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着窗外，觉得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