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诗不要太多,但细细想来,竟然唯有这一首,是完完全全写亲情的: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最近一直细细在读第八十章,因为隐约感觉到,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已经已经跟着那个其实大多数时候并不完全讨喜的暴脾气晴雯一起消失了,比如黛玉,如果再出现,应该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可惜,书在这里戛然而止了,后四十回,始终读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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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紫菱洲歌》成了真正的绝唱。
而我则是,每每看到《紫菱洲歌》时,前八十回累积的情绪才真正达到了最高浓度的饱和,短短五十六字,其中的悲伤,竟然等同甚至更动人于泱泱千字的《芙蓉女儿诔》。
“从今后,这世上又少了五个清洁人了!”宝玉这次他并没有选择去潇湘馆倾述,反而是日日徘徊在紫菱洲,似乎他这一刻他在明白,血脉相连的紫菱洲,是比虚幻的潇湘馆还要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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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馆,是心里的梦幻和理想,而紫菱洲,是血肉里实打实的亲情——人称二木头的迎春,是一直被自己漠视的亲情。
细读中越来越觉得,书里所有和荷花有关的人,和宝玉的关系都是特殊的:如果撕去梦境的外衣,她(他)要么宝玉自己的分身,要么是和宝玉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就连最疏远的小丫头莲花儿,也是原本看起来和荷花沾不上边的探春的丫鬟。
根并荷花一茎香:
紫菱,藕榭,莲花儿分别连起二姐姐迎春,四妹妹惜春和三妹妹探春,都是手足;
含苞初放的玉菡,和卓然不染的湘莲,到草木有情之心丧失的贾琏,都是自己;
而优伶藕官,菂官之于黛玉,茄官之于宝钗李纨,那是自己付出去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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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秋菱,曾一直不明白这个开篇第一出场的女子为何能成为副册第一人,直到细细读出这句话里与其他姐妹截然不同的味道:
“你瞧瞧,你这手弄得泥污苔滑的,还不快洗去!”
她是母亲,生下了他即生离死别,从此从未谋面的母亲,所以她在努力学习想要能和大观园交流之后,恢复了灵秀之气的香菱,仿佛是母亲重生复活了,她写出来的诗句是这样的——
博得嫦娥应自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蓼花菱叶不胜愁,留得残荷听雨声。
芦雪庭冬至阳回日的一夜北风,是一个时代变幻的号角,是人力无法抗拒的宇宙规律。
而贾家池塘长夏将尽之日的一夜秋风,却是源自权势利益争夺下至亲之人之间的互相倾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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