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微风,带着梨花的淡淡哀愁,吹着吹着,便吹到了清明。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样,不管在外读书、实习还是工作,每一年的清明,我都回到了故乡。对于祭祖、扫墓这些形式和流程,我早已了然于心,每年都一样,每年也都不一样。
还是幼童时,根本不懂何为“上坟”,何为“挂福”,只是很乐呵地期待着清明这一天。因为妈妈一早就会在家里忙着准备祭祀之物,煮好鱼和肉,切好豆腐和百叶,爷爷会把红纸剪成飘飘然的“福条”,奶奶用红袋子装着元宝,我就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有趣得很。
中午祭祖的时候,看着妈妈在方桌上认真地摆好十二只碗,插上十二双筷子,恭敬地点好蜡烛,焚香后轻语一声:“请祖先们上座。”接着烧纸钱,家人轮流着跪拜。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跪,但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合十,一边跪一边念着:“请祖先们保佑,平平安安。”
吃完饭,小小的自己提着红袋子,跟在妈妈身后去上坟。爷爷、奶奶、叔叔、婶婶和哥哥们都会带着纸钱一起在祖先的坟头前,盖上新的一碗泥,插上红色的“福条”,在墓碑前烧纸跪拜。大人们表情凝重,感慨万分,我却不理解他们的难过,扯着哥哥的衣角,让他带着我去捉田间的蝴蝶。乡野里开满了花,我穿梭其间,快活无比。
而后的十几年,我一次次地在跪拜中明白了,“所谓清明,是活着的人对去世的人的悼念,是渐行渐少的无奈,是无言泪两行的相思。”今年的清明,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走到那些藏在油菜花海、碧绿麦浪里的坟前,安静地烧纸,默默地祭拜。
爷爷已经离世十年,他在世时剪的“福条”很好看,插在坟头随风飘扬。而今,我早就不记得他剪的“福条”的样子,只能自己凭着模糊的记忆去剪有点相似的“福条”。小时候,自己觉得爷爷很偏心哥哥们,不喜欢我这个小丫头。然而时间过去这么多年,总在他的坟前想到他曾经塞给我的苹果,想念绕在他膝前的快乐时光。他,终究是疼爱过我的,可惜离开得太早了。
妈妈每年都领着我去那些祖先们的坟前,她说,多带你走几次,日后我们没了,你自己也能知道该在哪里跪拜。每每听到这种话,我心里总是很难过,害怕岁月无情,夺走我身边的亲人,让我孤零零地面对坟茔。这些年,离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所能珍惜的人,所剩无几。
这十多年,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了。我长大了,爸妈老了,老人们走了。我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觉得人生一场,匆匆又空空。人,生前斗得耳红面赤,死后只是一杯黄土,若是子孙孝顺,清明还能有人记起烧些纸钱,若是无儿无女,那就是荒野里的一座孤坟。人啊,就是来世间走了一遭,想想何必生那些怨恨呢。
有人说,清明只是游子回乡的借口,祭祀也只是安慰自己的一种仪式。的确,不是已故的人需要我们回乡祭拜,而是我们需要给自己一个回去看看的理由。不要越走越远,忘了自己的故乡,忘了自己的祖宗,忘了自己的根本。我们悼念的是故人,更是那些回不去的岁月。
走在田野间,看着世世代代的人守着的土地,我想做回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快乐地奔跑,无忧地生活着,不去思虑,不去感伤,只看得见春天里的花开,看不到坟前哭泣的伤心人儿。那样,多好。可惜,自己回不去了,田间又多了一座新坟了。
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我们要活成什么模样呢?去追自己的梦,珍惜身边的人,把每一天都过好,不与人争,尽善尽美,做个纯良的人?或者就没心没肺地过一生,及时行乐,尝遍人间的酸甜苦辣?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走完这一世,只希望若干年后,我的坟前可以开满春花。
我站在梨花下,看着风吹落的一片片白色梨花,心情惆怅,思绪飘远……
20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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